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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蓟北4


原以为蓟北王谋逆已是今年最大的一桩事了,谁知五月才开了个头,还没太平几天,就又出了桩大事,郁陵王广发檄文,指控大司马王贺鸩杀天子,饕餮放横,窃盗鼎司,倾覆神器,遣使联合其他各地诸侯,大意为:“王氏贼臣,悖道逆理,不以诸侯人君礼遇明氏宗亲,绝先帝功臣,进任奸宄,诖乱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举兵诛之,申命四方,以喻使民1。”

        洋洋洒洒,运笔如刀,就差直接说王贺挟制天子,磋磨诸侯了。

        蓟北王谋逆一事风波未平,此时檄文一出,再度掀起狂澜,在朝野上下激起千层浪,各种议论纷至沓来。

        如今尚有部分藩王聚在盛安尚未来得及回返封地,确然像是被拘禁问罪,若是此时放回去,恐受到煽动与郁陵王一同举兵,若是不放回去,又像坐实了拘禁之举,凭白让人生出诸多揣测。

        王蔻得到消息的时候,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荒谬感。

        梦中那一世,郁陵军讨伐王贺的时候,理由之一便是鸩杀天子,可不管是明恂还是明煦都是病殁的,医官验得明明白白,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鸩杀而亡了,偏偏这换汤不换药的招数十分好用,连证据都不需要,就冠冕堂皇地陷人于百口莫辩的境地,将旁人煽动得深信不疑,或者说其实也无须如何煽动,大多数人往往只听得见自己想听的话,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并且坚定不移地将之奉为真理,所有与之相悖的都是谬误,世间无数矛盾,不尽纷争,由此而生,从未消停。

        明恪所发的檄文表面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实际上跟举兵反叛没什么区别,奈何看起来有理有据,极具迷惑性,再加上鸩杀天子的指控,无疑将王氏架在了火上烤,面对郁陵王广发檄文集结兵马,朝堂上的应对意见几乎一边倒,不乏有诛杀王贺以平兵乱的声音,整个王氏处于风口浪尖,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几乎所有人都观望着,帝畿内将会做何反应,而恰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突发心疾卧床不起,医官们束手无策,为让太皇太后早日痊愈,天子亲自斋戒祈福,例行的朝会都省了。

        本朝以孝治天下,礼敬长者,虽说对王贺不忿者众,但太皇太后历经四朝,辖制宫闱,侍奉先帝,谨小慎微,不曾有过错,朝臣纵使满腹意见,也只能暂且按捺住。

        斋戒期间不进行朝会,虽然能挡住大部分人,高位近臣却不能不见,于是这几日清晏殿来来往往的朝臣就没消停过,甚至时常会逗留到深夜才离宫。

        王蔻从嘉禧殿探望过太皇太后,来到清晏殿时,恰逢朝臣尚未散去,她隔着金漆画屏听到里面进谏的话语。

        “臣以为郁陵王出师之名既是清君侧,不如顺遂其意将王贺治罪,让他们师出无名,断了起兵理由,倘若仍不退兵,必遭天下谴责,其次也能让对方以为朝廷软弱,从而放松警惕,更何况王贺素来横暴,不敬皇室,不得人心,此番伏法,消宿怨聚人心,便又胜了一筹,由此危局自然可破。”

        进言者显然认为理由非常充分,代表了多数人的意见。

        “诛杀同僚,断绝出师之名,这就是你们献上的计策?”

        明煦语意不悦,看向案上的檄文,嘲讽更甚,“绝先帝功臣?一介媚上的弄臣,私铸钱币,盗天下财赋,才几年功夫,就变成功臣了。”

        提及先帝宠信弄臣的风流韵事,朝臣尽管心中皆道荒唐,却莫敢妄言,也就王贺敢将人发落下狱。

        “蓟北王勾结郁陵王意图谋逆,证据确凿,众卿皆是见证,倘若顺应叛贼,岂不是默认朕昏聩志失,不能省察的指控?”

        天子眉目清晰凛冽,字句铿锵,犹如金石坠地。

        众人闻言纷纷变色,“臣等惶恐,万不敢有此念。”

        大昱多年未见狼烟,如今明恪占据着蓟北,又策反了信都王次子,背后还有白狄的支持,气势汹汹,不免教人心生震恐,这才想要尽可能地消弭战祸,然而他们忽略了,天子虽然常年卧病,却并非软弱之人。

        在明煦看来,绣衣使带回蓟北的消息时,就注定了会有今日的局面,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注定了。

        诸侯王与天子嫡系一脉的血缘关系日益疏远,拥有的实力却与之相反地不断膨胀,其中不乏蓟北王那样拥兵自重者,从大局来看,强干弱枝才能政令畅通,弱干强枝必将导致危亡。

        皇权式微,藩王势大,终究不是长久之态,必有一方会率先出手。

        如今的局面,示弱并不能获得对方的让步,反而会助长对方的气焰,既然已经动了蓟北,就要有动到底的决心,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待朝臣从清晏殿辞去,夜幕已经落下,暗沉沉地笼罩在眼前,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琉璃瓦上积攒的水珠顺着檐角淌下,发出细微而连绵的嘀嗒声。

        明煦走进内殿,便看到烛晕摇曳中,王蔻对着摆放在一旁的棋具出神。

        黑白子由玛瑙石所制,一粒粒泛着通透莹亮的光泽,偶有烦闷的时候,明煦会摆上一局消遣,此刻王蔻伸手捏着粒棋子,放在指尖缓缓摩挲。

        “平日可有下棋?”明煦拂袖在对面坐下。

        王蔻摇了摇头,“不常,家里只有哥哥喜欢下棋,室内常备一套玛瑙棋子,哥哥不在之后,便再没用过了。”

        明煦默了片刻,“王世子的事,我很遗憾。”

        王贺当年重返盛安,复任大司马,进封镇安公,世子王璟早早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却出乎意料地折在了厌胜之祸上。

        彼时明煦登基不久,王贺将他与韦姬隔绝,又令韦氏一族不得入朝,身在皇陵的韦姬因此郁郁寡欢,以泪洗面,此举引得朝臣不满,而随着王贺日益强势的作风,反对的声音也越演越烈,王氏由此深陷舆论漩涡。

        这个时候王璟已经十六岁,相较于被悉心呵护不谙世事的妹妹,他已能感受到汹涌沸腾的物议给家族带来的恐惧与不安,对于父亲不近人情的做法颇有微词,担心长此以往,日后天子成年亲政恐因不满而心生报复,然而尽管他屡屡劝谏,王贺却不为所动。

        恰逢天子病重,迟迟不见好转,王贺准备在宫中举行祭祀向上天祈福。

        王璟无奈之下打算借助祭祀示警,按照他的布置,祭祀中的青圭将会破损,祭祀器物出现意外,必然不能寻常视之,青圭意指东方,天子母族故里便在盛安以东,而东方亦是身在皇陵的韦姬的方位,王璟希望通过天意让王贺屈服,允许韦姬入宫照顾天子,化解日后王氏可能会面临的劫难,然而那日的祭祀并没有如他所预期的发展,祭祀中发现了厌胜之物,被指意图诅咒谋害天子,而宫侍至死咬定受王璟指使所为。

        十六岁的少年,涉世未深,空有赤诚,没能觉察到身边暗藏的危机,被有心人利用,制造了一场险恶的阴谋,为了不牵连家族,最终选择在狱中自尽。

        那年明煦尚未满十二岁,连话语权都没有,除了遗憾,却也再无别的可说。

        而王贺借由此事,大肆诛杀异己,党同伐异,以铁血手段平息了这场闹剧,自那以后朝堂上再没有人敢直视锋芒。

        事后没多久,暗地里就有传闻说王贺为求自保逼迫亲子自杀,甚至厌胜之祸也是他自导自演用来诛锄异己的手段,于是关于王贺冷血残暴的流言自此深入人心。

        王蔻默然将手里的玛瑙棋子放回罐子。

        她爹这些年在朝堂上揽权,得罪不少人,对皇室也缺乏敬畏,借着明恪的讨伐,有太多理由将他推出去,即便明恪并不会因为王贺被诛而停止发兵,对很多人来讲都没有区别,就她爹从前对明煦做的那些事,她甚至求情都想不出有利的理由,然而方才听见君臣间的对话,发现费尽心思想要寻出理由,在明煦面前其实都用不上。

        “这些年我爹行止多有不当,幸而陛下不弃。”

        明煦问道:“蔻蔻刚刚去过偏殿了?”想必是听到了朝臣的那些话而心中不安。

        见她点头,他轻叹,“我不诛无罪之人。”

        王贺纵有僭越,但在蓟北一事上,他不过是个幌子,从始至终做决定的都是明煦。

        “何况我也不愿让蔻蔻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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