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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67章


这些年,  陈诗酒一直想把有关陆星寒的梦,就此定格在多年前鹤因午后的人造彩虹里,彩虹是湿润软和且清甜的,  而不是如同梦魇一般的灰濛雨雾。

        她清晰记得,他从纽约离开的那天,  天上下着灰扑扑的小雨,纽约街头很少有人打伞,更多人穿着连帽衫卫衣,  帽子将脑袋裹成一颗椭圆形的橄榄球状,  每个人的脸都是青冷的,眉毛挂着薄薄的一层吹不散雨雾。

        他们站在公寓楼下分别,  临行前他问她:“上海家里那些你的东西,  你还要不要?”

        他不死心,想让她日后再回去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也好。

        她却摇了摇头,  狠心道:“不要了,基本上都是你送给我的,首饰和珠宝还有手表都在衣帽间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衣服的话,  你问问阿兰和阿玉要不要,她们身材不合适,但一个有儿媳妇一个有女儿,  那些衣服基本上都是全新的,  标牌都还没有拆,  可以问问她们家里人要不要。”

        他嘴边牵扯出一个特别讥讽的笑,  唇角上浮的弧度冷且刚毅,  对于她口中说出的“生日”两字,  一时愠怒到难以接受。

        他从不过生日,孟董生他的时候羊水栓塞,险些丧命,在手术台上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又从外地血库紧急调来一万毫升的血浆,相当于全身换了两遍血液,才堪堪保住性命。

        陆董不许他过生日,因为他的生日对于父母来说,简直是人生之中最大的一场噩梦。

        每年他生日都是提前一天,陆穗和屠明给他买个小蛋糕偷偷摸摸地过。人生之中,唯一正儿八经当天过生日,是陈诗酒瞒着他,从纽约飞了十几个小时回上海给他过。

        他人生中,所有关于生日的零星回忆,那里头全都塞满了她。

        他们分手前,陆星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你的东西我会全都扔掉或者送人。”

        然后狠狠抱了她一下,胸膛硬狠狠地撞击着她,把下半句说完:“我这没有后悔药,永远不要回来找我。”

        陈诗酒没说话,把眼底的湿意藏的很好,冷静克制地将他推开。

        而后一直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抱着手臂,就那么站在公寓一楼的大厅里,隔着玻璃窗,看着他逐渐走远,一直消失在长街的雨雾尽头。

        再然后,很快搬出他给她长租的公寓,开启一个人在纽约的独自生活。

        硕士毕业后,除了参加祝之繁葬礼的那次,再也没回过上海。

        朋友丢了,爱人也丢了,这些年除了挣到一点钱之外,她什么都没有,更加一无是处的是,就连赫吉她也没照顾好。

        赫吉病了,不过目前病情尚算稳定,正在攻坚第一个术后五年。

        刚回鹤因的那年,陈诗酒每天跟赫吉同进同出,就在卫生院的小药房里工作。

        别人说的话也不是很好听,苦心栽培出一个研究生,还是世界名校毕业出来的,这些年光是留学的钱都不知道糟蹋掉多少,结果也不留在大城市就业当高级白领,反而那么窝囊地回十八线小县城工作,领着六七千的月工资,恐怕一辈子都不能把当初留学的钱挣回来。

        当代小县城人真挺奇怪的,毕业后不留在一线城市闯一闯,仿佛整个人的人生就已经定调失败了一半。

        工作了不到半年,赫吉的身体查出毛病,靶向药28天一个周期,一次用五支,一支三千七,不进医保,相关配套的检查和药,以及日常保健套餐,每个月林林总总报销完,怎么也得支出三万左右。

        陈诗酒欲哭无泪,如果自己前两年没一意孤行要再去读研,赫吉也不会落得无钱医病。最最难受的是,赫吉根本也不怪她,在拿到自己病理报告的那天,赫吉特别平静地对她交代了家里目前所有的存款和理财,房子不能卖,卖了的话祖孙俩没地方住,况且鹤因的房子本来也不值几个钱。

        赫吉说,如果几年前知道自己现在会得病,那会儿依旧会坚持让陈诗酒去留学,她的姑娘应该替她去看世界,她在鹤因困了一生,而她的孙女,她希望她走出这里,去拥有另一种更多可能性的人生。

        错过的岁月不会再来,但青春会在传承的生命里一遍遍来回。曾经遗憾的选择,可以重新发生在年轻的下一代。

        陈诗酒在赫吉的怀里哭了泪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得撕心裂肺。她痛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别人可以有父母,有祖父母,而她才二十来岁,就要一次次面对生命的离别。别人六七十岁还有妈妈叫,而她从一出生开始,就一遍遍重复着被抛下的命运。

        那是陈诗酒生平第一次真正尝到了为钱愁的滋味。再这么继续在药房里工作肯定不行了,一个月打到工资卡上六千出个头,以后碰上补扣社保和公积金的月份,那个月简直都要喝西北风。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市文旅集团这两年在做振兴旅游业的新媒体,高薪面向社会招聘有相关工作经验以及业内资源的新媒体人士。

        高薪两个字很有想象空间。

        陈诗酒打了个招聘启事上的电话,询问招聘限不限制专业,毕竟招聘启事上没有具体写明需要新闻相关专业才能投递简历。顺便跟人事打听了一下薪资待遇,融媒体部门有个主管的位置,总包在二十七八万左右,实际每年到手不加公积金的话,在二十万左右,但至少比待在医院强,而且是十八线城市绝对高薪的行业了。

        她不是专业科班出身,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微博账号粉丝量惊人,不过也很久没营业了,粉丝倒是热情,时不时互联网嚎丧,喊她出来营业。竹森这几年已经成为国内top阶层的摄影师,很多一线明星红毯或者颁奖典礼重金挖他过去跟拍,陈诗酒夹带私货,心想,承蒙竹森苟富贵勿相忘,至今还经常发微信找她唠嗑,是以竹森怎么也算是她业内的一脉资源吧。

        集团高层思路很清晰,这两年的流量风口在短视频,融媒体中心怎么也要把短视频账号做起来,给当地的旅游业引流,最好趁着风口把乌列尼打造成一个网红旅游城市。厦门有鼓浪屿,重庆有洪崖洞,四川有九寨沟,乌列尼就是中国小瑞士,定位非常精准。

        跟陈诗酒一起竞争融媒体主管位置的,不乏有工作经验超过十五年的业内老手。结构化面试的时候,对手信手拈来的媒体资源甚至还有响当当的央字头,陈诗酒以为自己这次应聘必败无疑了,但集团高层眼皮子盯在既得利益上,谁能带来百万基础的粉丝流量啊?应聘的五个人里头,除了陈诗酒,没人能给集团带来这样的既得流量。

        外头人瞧不出来,其实集团这十年随着东北被边缘化,营生早就日益艰难了。要想在互联网的大蓄水池里引流百万粉,集团这一笔营销宣传的费用铁定是掏不出来了,但如果招了陈诗酒,百万流量,一年只需要支付三十来万左右的人头费,这笔买卖实在划算的很。

        集团高层领导从收到陈诗酒的简历开始,其实就打定了注意陈诗酒会是这场招聘的优胜者,后续只是走完相应的招聘流程,免得落人口舌。

        结构化面试一结束,不到十分钟,集团领导当场就公布了录取结果,陈诗酒从那以后,就开始干着跟本专业毫无相关的工作,一步步成为文旅集团的门脸儿,再一步步成为短视频门户网站上,众多用户三千流水只取一瓢饮的流量宠儿。

        有了流量就等于有了变现渠道,至少能保证给赫吉瞧病的资金没有上限了。好在老太太自己也争气,她自己本来就是学医的,对身体保养这块儿也比常人注重,两年下来,虽然达不到cr的标准,但是最核磁结果出来,原来的病灶基本上控制在七八毫米范围内,cr看起来指日可待。

        陈诗酒平时在林场的站点住,跟着场长一起巡山护林,后来集团给她配了个助理,就是赫哲族人鲁尼。刚开始做短视频号的时候,除了剪辑日常小视频发上去,每天还得在上头直播。

        为了涨粉,直播每天准时准点,一天都不敢断播。互联网挺残酷的,流失的受众不会回来,你断播一天,就会流失掉一大批再也不会回头的粉丝。你只能咬牙坚持啊,播到吐,都得咬牙接着播。

        这两年,陈诗酒人前显贵,人后遭罪,除了挣到一点钱之外,家里和生活可谓一点不安生。

        吃住在站点,生活条件艰苦,平时又得顾着赫吉每星期的血项复查,以及每28天的靶向药注射,加上每天直播精神压力极大,光是开播的那半年,陈诗酒就暴瘦了十五斤,还大把大把地脱发。原来身上就没多少肉,后来瘦脱相了,连手臂都变得一点儿没有拜拜肉,就跟漫画里的纸片人似的。

        生活总是这样,再苦算得了什么,跟生死比起来,拼命留住想留住的人,再苦都是值得。

        失去朋友,失去爱人,已经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再失去亲人,这日子还他妈让不让人过了。

        心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生活磨得冷硬起来的。

        这两年她偶尔也会想起陆星寒,不过每当想起他,很快就会甩甩头,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到别的事情上去。

        有关他的事情、他的新闻,她一概选择主动退避,遮耳不闻。

        她再也不想折腾了,也没资格折腾,只想抓住眼前唯一还有机会抓住的人,她要使劲挣钱,用很多很多的钱把赫吉给留下。她不想再一次成为孤苦伶仃的可怜蛋,赫吉说好的要陪她到一百二十岁,差一个月、差一天、差一分、差一秒,赫吉做不到,就是食言。

        再次踏足上海,其实有两件重要的事。一件是去拿祝之繁留给她的东西,还有一件,就是找师姐何晴打听新靶向药的事,赫吉的几个基因检测突变点,正好符合何晴手头这款新药的应答点。

        这天下午参加完校友论坛,照旧是校方组的饭局,今晚的宴客席高端一点,是在一家上海特别出名的私房菜馆。出名的精致,也出名的贵。

        饭局从晚上七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才结束,洪校长是中文系出身,一喝酒便兴吟诗作对,在一群理工科学商界大佬之中,显得尤为附庸风雅。

        散伙的时候,洪校长亲自把宾客送到一楼门口。

        不知道是事先没安排好,还是刻意为之,陈诗酒这一伙从乌市来的人,校方只给安排了一辆五座的别客轿车,明明昨晚的饭局,还是给安排的七座商务车。

        陈诗酒这一伙人共五个,眼下尴尬了,五座轿车坐不下。同行的都是领导,陈诗酒自然把学校安排好的车让给另外几个领导坐,打算拉着鲁尼跟自己打车回t大宾馆。

        洪校长指着鲁尼说:“小伙子上车坐,你们都是男同志,坐一车刚好。诗酒我另外给安排一辆车。”

        陈诗酒见鲁尼人都被洪校长硬塞到车里了,就没好意思再把鲁尼从车厢里拉出来跟自己作伴,只好冲一车的自己人挥手说:“那领导们先回去,我等下一辆车。”

        洪校长陪她在大厦门口站了一会儿,闲聊了两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风雨廊下面。

        洪校长没忍住脸上的笑意,跟陈诗酒说:“车来了。”

        陈诗酒拧头一看,差点心梗,开车的人不是陆星寒是谁?

        洪校长露出老奸巨猾的微笑,言辞暧昧搭了搭陈诗酒的肩膀,“快去吧,小陆这回诚意很足,你瞧他五个亿都舍得出,就知道这人是重情重义的。”

        wtf?!陈诗酒差点当场骂娘!

        没事儿吧您洪校长?

        敢情您为了五个亿,都做起拉皮条的生意了。

        陆星寒在车里等得不耐烦,摁着喇叭嘟了一声。

        洪校长亲自为她敞开车门,搡着她上车,“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闹别扭是常有的事。你们俩都是t大的优秀代表,好好结合,别忘了常回母校看看。”

        话刚说毕,陈诗酒就被洪校长摁进了车里,啪的一声,车门甩上。

        陈诗酒还没晃过神来,这新上任的洪校长,也忒离谱了吧?

        她拧过脸,剜了陆星寒一眼,冷冰冰问道:“你对洪校长说了什么?他乱点什么鸳鸯谱?!”

        陆星寒面目冷峻,似乎也有点被戏弄的懊恼,冰凉的话语从齿间迸出:“姓洪的老婆,是屠明的学生……”

        陈诗酒噎住,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要生气的话,你自己打电话骂屠明,你又不是没有他微信,顺便替我也骂一下。”

        “……”

        “安全带系好。”

        陈诗酒还真掏出手机想在微信上骂屠明,陆星寒冷飕飕觑她一眼,不等她系好安全带,故意秒提速,晃得她整个人剧烈前扑,手机都掉到了座椅下面的缝儿里。

        那条回“家”的路太熟悉了,以至于陈诗酒看见了路口熟悉的“汤泉城”,其实就是一家高端洗脚按摩店,就神经紧张地让陆星寒停车把自己放下来。

        “你开哪儿去?我要下车,你停路边!”

        陆星寒目光狠硬,唇边的笑意几分狞妄,扭头问她:“去哪儿你不是应该很清楚?陈诗酒,昨晚我想了一夜,如果你没事的话,我们今晚就凑一起过一夜得了。还有,你那个小男友,你随便扯个理由今晚打发掉。老子五个亿都花了,才把你招到上海来,睡一晚又怎么了。”

        陈诗酒被他气得双目发红,身体都在颤抖,拍打着车台怒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陆星寒嗤了一声,笑得越发放肆浓獗,“怎么,不乐意么,那就干脆在车里做?反正我们又不是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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