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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陈诗酒和他旋转在楼梯间里下楼。

        两片欲言又止的眸光,  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咬了咬唇,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不要被我道德绑架啊,  我有时候也有想逃避那种感觉的。其实我爷爷和我爸妈走的时候,我才三岁,  隐隐约约只记得那场大火后天上下的雪都是掺杂草木灰的黑灰色,他们对我来说,更多的是活在各种报道和地方志里,  而不是活在我的记忆里。只不过从小到大,  别人一直反复和我强调你爷爷、你爸妈之类的,我才认为自己对这里应该有点不一样的感情。你不一样,  你不在这里长大,  也没有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感。”

        陆星寒:“你好像说过你高一有一段时间过得挺糟糕的,  跟这件事有关吗?”

        陈诗酒垂头耷肩,  长睫在眼睛下放投出一片阴影,“算是吧。初三升高一,我贪玩,叛逆期,  成绩一落千丈,逆反心理觉得别人给我的标签就是陈格的孙女,赫吉的收养的小孤鬼,  平时在学校性格也比较冷傲,  再说那些家长也不乐意自己孩子跟我这样古怪的人玩,  我在学校里便没什么朋友。”

        陆星寒乐了,  挑开眉笑谑了她一眼:“叛逆?没朋友?”

        想起来她在纽约那股昏天暗地的拼劲,  以及为了跟朋友约频频甩掉他的鸽王,  他怎么那么不信她现在说的这些话呢?

        瞧出来他不信任她,陈诗酒掐了他的手臂一把,混不吝地开腔:“你姿色过人,但做赘婿还是差了点儿意思。家里没矿,我倒是可以纳了你,哈哈哈,我怕把你拐走,屠明到时候直接挂我的科,都不让我毕业。”

        两人下了楼,继续回到刚刚那片天台上。

        不知道所有学校是不是都一样,假期,学校每个教室,到点了照旧打铃。

        打铃声响起,原本就零星的吵闹声也被磨平,整座校园彻底安静了下来。

        陆星寒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上回她赌气说家里的东西她全不要了,他深蹙着眉,一个人垂坐在属于她的衣帽间里,就那么一件件地翻看柜子里她的那些衣服。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需要翻看女人留下来的衣物,去缓解脑中翻涌的思念。

        也是那次,他才发现许多他给她买的衣服,她压根连标签都没拆,而她自己买的,倒是水洗得频繁显旧。

        只要一想到这些细节,陆星寒便不由烦躁地想从口袋里掏烟。

        他不太抽烟,但生意场上长辈偶尔递两只烟过来,他是晚辈不好太落了长辈的面子,有时候便陪着抽一两根。

        和陈诗酒闹掰的这一个月,抽得狠,眼下烟瘾犯了,就不由下意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细烟。

        陈诗酒以为他拿面巾纸出来,没想到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烟壳是薄荷绿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上面还是英文logo。

        这人越来越离谱了,什么时候染上抽烟的臭毛病?

        陆星寒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刚要点火,打火机就被陈诗酒恶狠狠夺摘了过去。

        “学校禁烟。”目光冷冷逡巡在他脸上。

        “哦,那不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

        “八月中旬吧,我这边带课结束再去卫生院实习一个月,后面准备给一些大厂投投简历,大四上学期要修实习的学分。繁繁她妈给她找好了一家药研公司,是她妈律所之前打复杂重组官司的药研大厂,老板关系和她妈还不错,繁繁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这家实习。”

        随后深望他一眼,“在昆山,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去。”

        陆星寒听见前半句差点跳脚起来,还好她后面说的是没去,不然这会儿陈诗酒又要挨他的揍了。

        有这么离谱的事儿吗?自己家里干药企,女朋友药学专业,大四找实习居然上外头去找,把他的面子往哪儿放?!

        陆星寒弹了一记她的脑门,“直接来摩安,我罩你。”

        陈诗酒捂住自己刺痛的额头,腮帮子鼓鼓吹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昆山太远,我要是进厂里实习肯定要么住宿舍,要么跟繁繁在昆山那儿一起租个房子,平时肯定不回上海了。我们本来也就只剩下大四这一年相处,如果我去了昆山那边……可能我们真就没多少时间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陆星寒两只拳头怼她的两腮,“还有,什么叫没剩多少时间?”

        他又不会死,她还犯不着这么早守寡吧?

        陈诗酒:“是你说的呀,当初都说好了‘试两年’嘛!”

        陆星寒拿她没办法,这会儿跟他翻旧账,眼睛露出凶相瞪她:“你非逼着我现在就把那事跟你办了是不?”

        陈诗酒被他这句话吓得整个人突然呆掉。

        那事……什么事啊?

        心咚咚剧烈跳着。

        打火机被她抽走了,烟还夹在手上,陆星寒把没点燃的烟草叼进嘴里,再一瞧陈诗酒脸上一副思春的蠢模样,表情不由沉闷了几分,上下嘴皮子一搭,损她:“出息,除了那事儿你就不能想想别的?”

        陈诗酒搓搓自己烫红的脸,剜了他一眼。

        明明是他把话说得那么暧昧,这会儿倒装起正人君子了。

        “我打算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先订一个婚。”

        陈诗酒下巴咔嚓一掉。

        订婚?她没听岔儿吧?!

        怎么听着像是随便去菜市场割一斤猪头肉,家常便饭似的。

        陆星寒就知道她会是这副蠢表情,气上心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那张可气的脸,“你不同意吗?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能从赫吉身上下功夫了。”

        陈诗酒好容易晃过神来,摸着怦怦跳的心口,咽了下口水才道:“你没事儿吧?订婚?!”

        陆星寒面无波澜,就事论事:“很奇怪吗?男未婚女未嫁,双方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情理法理都允许结合啊,再者说,难道你睡了我一年,不想对我负责?”

        “不是这个意思……”陈诗酒怔了怔。

        不对,刚刚在楼上这人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要跟她一起守护这里,这会儿一转头就论说起订婚的事,他们就未来异地这个问题,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了?

        “我们家惯来早婚,我爷爷我奶奶,我爸我妈,都是学业一结束就结婚了。我妈矫情一点,温州那边非得先订婚再结婚,我爸研究生还没毕业就跟我妈订婚了,那时候我妈已经参加工作了,后面等我爸一毕业,两人就领了证。还是我妈去纽约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两个人顺道毕业旅行,在拉斯维加斯先领了一个证。我觉得我妈当初的排场,怎么也得让你也过一遍吧,不能一代比一代回去,先订婚有这个仪式感比较妥。”

        这就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冷静思考后的对策。

        既然陈诗酒是个脚底抹油的逃精,倒不如用世俗的情理和法理往她身上套好了。

        一个从小到大的好好学生,道德感总是来得比三教九流强多了,甚至远超社会平均水平。跟她一次次闹别扭说道理没有用,对付她这种人,就得心狠手辣一点,直接给她冠名烙上身份,她才有那份尽义务的自觉。

        陈诗酒心里竟觉得怪怪的,怎么好好谈着恋爱,突然就谈婚论嫁起来。

        不过心却笃定很多,好像被他这么一疏通,便觉得前路其实也没那么窄了。

        幽暗的道路,前方敞出了一丝光明,令人觉得希冀无比。

        幸福的轮廓,模模糊糊的,似乎在终点等她。

        虽然他没说那些矫情兮兮的话,让她不停感动掉泪,但就这样平平淡淡说出对未来的规划,好像在她心里的冲击力反倒更强。

        不是那种猛烈巨浪的冲击,而是觉得意外的踏实有力量。

        “关于你说的那个想回家乡的问题,我刚刚也想了一下。集团的主营业务一直挺稳定,稳中有增吧,不过一成不变总有一天会被淘汰。铺子摊得大,总得把鸡蛋多投几个筐里,新赛道肯定也得跟着一起进场做蛋糕,将来才有分蛋糕的资格。我不能保证每年都会有大把的时间陪你回来,但你想回这待着我肯定没意见,就是这里交通太差,未来我可以从集团的基金以你的名义做定向捐赠或者直接注资入股你们这比较成熟的城建公司,别的不敢说,但至少保证你每次回家的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不方便。”

        陈诗酒笑话他:“你没听过‘投资不过山海关’这句黑话吗?”

        陆星寒:“不怕,赫吉和你爷爷都是这一片地区的城建元老,再怎么黑,跟这种涉及红正底色的背景,从这里头拨出去的钱,再怎么打水漂,也不至于没个响儿。那帮人也不傻,知道什么该惹什么不该惹,不会惹自己一身腥的。”

        这人也太聪明了!陈诗酒为他看问题所在的高度所折服,还以为这人兴头上脑子一热,就拍案说要上这捐赠投资,没想到其实肚子里一团的黑水,老奸巨猾。

        陈诗酒浅哼一声:“奸商!”

        目光却是流露出隐隐的崇拜与欣赏。

        陆星寒推着掌遮住她的眼睛,臭屁地说:“嗳嗳,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你不怕我骄傲啊?”

        心里有了底,但陈诗酒还是打算先把这事含混应付过去,毕竟离毕业还有一年,两人才刚经历一次不破不立的大吵,虽然感情升温,但恋爱这种事,没准上一秒两人还风和日丽,下一秒就吵得不可开交了。

        一年的时间,现在就谈婚论嫁,未免言之尚早,且走着瞧吧。

        “一会儿等唐恒这节课下了,我上午还有一节课。中午我想出去买个西瓜,下了课就去,先把西瓜拿回来放门卫大爷那的冰柜里冻一下,我们再出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就有冰西瓜吃了。”

        陆星寒又弹了一记她的脑门。

        陈诗酒这回反扑了回去,跟只恶狗一样扑咬他的手指。

        倒也不是真咬,就是用牙尖小小的力道,浅印下去,给他一个教训。

        “干嘛又弹我?我又没说错话,吃西瓜也有罪?”

        陆星寒哼了一声,“看不惯你这么独立,想吃西瓜直接跟我说就好了,你去上课的时候,我去买不就成了?非得犟着自己跑一趟,成心跟我对着干啊?”

        拿被她啃咬过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脑门说:“看见没有?三个字,工具人。”

        又马上补了句:“陈诗酒专属。”

        陈诗酒哈哈大笑。

        “午饭想吃什么?你平时怎么在学校吃午饭?”

        “学校附近就有家小饭馆,我和唐恒两个人平时中午就去那点菜,校长有拨餐补给我们。我们这儿的菜码你知道,一道菜的分量,顶你们南方精致小碟子的三份,我和唐恒两个人可以合起来点两个菜换着吃。唐恒说吃饭总得荤素搭配,我们就一人点一个荤的,另外一个人再点一个素菜。我比较占便宜,唐恒每回都让我点素的,他来负责点荤菜,后面他又会再多加一个拌凉菜,说开胃菜,算不上正经菜。”

        陆星寒闷声不响,心里却鄙夷:嘁,这种伎俩他初中就见识过了,男生每天给女生送早饭,请女生吃各种好吃的零嘴,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男女之间良性发展的机会么?

        这人少爷脾气上来:“中午我不要和他一起吃饭,我们俩单独去吃。”

        陈诗酒为难:“现在是暑假,校门口的小饭馆都不开张营业了,只有那家稍微近点,太远了去不了,吃完饭我还得回来午休趴在办公桌上睡一下,不然下午上课没精神。”

        陆星寒迈开长腿,“这个你不用管,吃什么交给我来办。”

        总之不能和那个姓唐的同桌吃饭。

        上回活生生被他气回上海,简直奇耻大辱!

        陈诗酒下了课,陆星寒长腿搭站靠墙,倚在教室门外等她。

        她要的西瓜他办好了,顺便给门卫大爷买了一包烟,把西瓜放进大爷的冰柜里冰镇。

        卖西瓜的店里,门口摆着一筐被午后阳光晒得软趴趴的胡萝卜,蔫头耷脑的,陆星寒皱着眉头,从底下翻找出七八根稍微过得去的胡萝卜,回来顺便去自行车棚那儿待了一会,尼克见他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胡萝卜,高兴得疯狂甩马尾。

        给尼克喂光了胡萝卜,又去一楼的卫生间洗了个手,便老老实实在教室外等陈诗酒下课。

        透过玻璃窗,看见陈诗酒在黑板上写板书,正在教一首古诗。

        她倒有趣,不教孩子怎么拆解古诗,而是在投影仪上放了个中国地图,跟孩子们大张旗鼓地发散式讲解这首诗在什么地点写的,以古诗为切入口,认认真真、非常详尽地跟孩子们讲解当地的地形以及风土人情。

        那首诗是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而后又引申出蜀地的名菜,吃货汪曾祺笔下活色生香的川菜,说完吃的,又话锋一转,罗列出相关蜀地的名诗佳句都有哪些,以及哪些叫得上名儿的诗人是蜀地出身。

        这很学霸式思维,不拘泥于诗的本身,天文地理侃侃而唠,更像是一节中国百科全观课。

        直到课堂最后十来分钟,陈诗酒才回到诗的本身,给学生讲解这首诗具体表达的意思,重点词是哪几个,以及相应的考点估计会怎么出。

        陈诗酒把自己当年那套应试的答题模板在黑板上板书了下来,条理清晰,字迹工整,分级序号都有强迫症似的一层一级铺写好。

        陆星寒这会儿突然有点为将来的孩子愁,孟董年轻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有强迫症又刻苦发奋学习的女人,管教孩子严厉之余,总是缺乏一点活泼的母爱。

        别人家的孩子,刚学会自主吃饭,吃得满桌子都是饭粒,母亲可能会在边上拍掌叫好,满心满眼都是孩子居然能自己吃饭了,可太了不起了!而他记得很清楚,可能四岁吧,那会儿都是保姆给他喂饭,孟董偶尔拨出来闲心管管他,见他长到四岁还不会自己拿筷子吃饭,就绷着脸让他拿勺子练习自己吃饭。

        那顿饭他吃完了,自我感觉表现得不错,但孟董对着桌子上狼藉一片的饭粒和汤菜,显然是不满意的。看他的眼神也不是很友好,嫌弃,却因为是自己亲生的,又不好太明目张胆流露出嫌弃的意思,便含含糊糊地捏着那股洁癖的腔调说:“下次还是自己吃饭,不许人喂了,不然这漏掉的下巴永远堵不上。”

        没有得到应有的表扬和鼓励,其实那时候自己应该是挺受伤的,不然这件事,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深刻记在脑子里呢?

        心底里其实还是挺渴望孟董的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着了道,居然冥冥之中也找了个跟孟董一样性子的女人,真是逃不过真香定律。

        陈诗酒,一个性格既像孟董又像陆穗的女人,二者的结合体,喜欢的人身上总是有似曾相识的影子,光是她在他眼前晃悠,便让人觉得安心。

        他与她不见外,从一开始就不与她生分,不设防,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是一心一意想对她好,好像正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家人熟悉的影子,于是也想着顺理成章地把她变成名正言顺的家人。

        陈诗酒为了避免尴尬,上午最后一节课前给唐恒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和陆星寒中午出去吃,言辞比较委婉,陆星寒是外乡客,她作为东道主得领着他去吃鹤因地道的美食,是以今天午饭不能像往常一样陪他一起吃了。

        唐恒微信回的很快,表示自己今天胃不太舒服,中午去边上小饭馆点一碗疙瘩汤就行,让陈诗酒不必惦记他。

        懂的都懂,人家两口子二人世界,他犯不着那么没眼色杵在人家中间当电灯泡。不过陈诗酒确实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上高中那会儿,就瞧得出她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因此也特别能将心比心,照顾到旁人的情绪。

        这大抵就是敏感人格的弊端,其实有时候完全没必要顾全周边人的情绪,大可以自私一点,别人也没有立场指摘些什么。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唐恒苦笑了一下,她是不想伤害到他,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正因为她的体贴与细心,让他受到了二次伤害。

        “我的西瓜呢?”陈诗酒捧着教案一出来就问。

        眼睛不由落在他空空的双手上。

        跟个孩子似的,净想着吃,陆星寒笑道:“在门卫大爷的冰柜里。”

        陈诗酒忽然间嗅到了什么东西,渐渐蹙起秀眉,还没开口,陆星寒马上撇清关系说:“不是我抽的,门卫大爷,我给他买了包烟,你还没下课,人家顺便留我坐了一会儿。传达室里吞云吐雾的,我头发上和衣服上粘的全是烟味儿,不信你可以亲我,啊——嘴巴里没有。”

        她好笑地搡了他一把,这动作被放学从班级门口蜂拥出来的学生瞧见,又是一阵瞎起哄。

        陆星寒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辆七座的接客车来。

        正当午,太阳最晒,他倒是不怕晒,以前初中练铁人三项的时候,实地应战,八月火炉,室外滚烫沸水一样的泳池都照下不误,一个夏天把自己晒成黑树皮,养一个冬天再白回来。

        两人骑马也能去,但他怕的是陈诗酒晒,刚好买西瓜的店离之前下榻的民宿不远,干脆就掏两张红色人民币找老板借车两个小时,载着陈诗酒去三公里外的东北饭馆吃饭。

        镇子就那么大,这家饭馆陈诗酒知道,鹤因镇上门面最大的东北菜馆。

        陈诗酒还没下车,看见菜馆的门脸儿“瑾颖菜馆”,就问他:“是不是在网上找的啊?这家都快炒成我们这的网红店了。”

        陆星寒没好意思瞒她:“确实是网上找的,豆瓣鹤因旅游攻略,十个帖子里面九条提到这家饭馆,评价还不错。”

        午饭两个人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就这,还是陈诗酒硬拦着不让点的成果。东北菜那菜码,两个人点两个菜都能有剩。

        知道他的少爷脾气,在吃上面有一种近乎强迫式的讲究,一顿饭至少面前得摆七八个菜碟,不然筷子都倒尽胃口懒得动。陈诗酒有先见之明,跟老板要了打包盒,每道菜一上桌,还没动筷子前就先拨一半的分量到打包盒里,刚好晚上回家就不用开火了。

        下午陈诗酒下课,两人捧着中午吃剩的半个西瓜和一堆打包盒回家。

        陈诗酒照旧到家先把马牵去马厩里,给马槽灌水添草料,赫吉不在,她的花花草草和蔬菜瓜果也得打理。

        陆星寒在厨房的水槽前洗手,循着窗子望出去,能看见后院一畦整齐的菜地,陈诗酒手里拎着一根长长的半黄半旧橡胶水管,正弓着腰往菜地上浇水,水花呈扇形自水管口喷出,阳光下像极了一颗颗纷纷掉落的钻石。

        陈诗酒扭过脸,露出明艳的大大笑容,忽然朝他喊话:“送你彩虹呀。”

        她把不断喷水的水管朝天上喷去,捏紧水管出水口,水花更细了,像春日雨雾那样朦胧飘洒,然后阳光在浮动飞洒的水雾间披上了七彩的衣服。

        嗯,彩虹,确实是彩虹。

        创造彩虹的,还是一位泥巴仙子。

        她的裙摆都叫地里溅起的灰泥给弄脏了。

        两人把中午打包回来的菜热了吃掉当晚饭,微波炉一转,连碗都不用洗。

        陆星寒吃晚饭的时候接了好几个电话,看来公司里有事儿,一顿饭吃得不太安生,怕扫了陈诗酒的兴致,干脆转到后院的菜园子里接电话。

        等他接完电话回来,陈诗酒早就吃完,桌上的剩菜也冷透了。

        下午六点半,天还大亮,陈诗酒想着周末可以安排去林子里捡菌子,又或者可以去湖边钓鱼。捡到菌子的话,量多就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晒成干让陆星寒带回去给阿玉和阿兰,她们不和主人家一起吃饭,开小灶的时候可以尝尝鹤因的山鲜,是外面买不到的珍馐。上回她去上海来匆匆去匆匆的,什么都没给她们带,又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其实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以后难免再见,希望下次见面,她们可以忘掉她之前的糗事。

        如果钓鱼,能钓到没什么刺的鳕鱼更好,那就用来做水煮鱼或者烤鱼,番茄鱼也行,赫吉菜园子的暖房里番茄也红了一波了。

        明天是周末不用早起去学校,陈诗酒吃完晚饭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到暑假,电视台又开始循环播《还珠格格》和《甄嬛传》。

        曾经,《甄嬛传》是女大学生寝室的下饭剧,一到饭点,寝室里全是此起彼伏的嬛嬛长嬛嬛短。

        也是奇了,这剧好像无论播第几集,随时随地插进去看,好像都能看得上头入迷。

        从八点看到十一点,天亮看到天暗,除了期间去过一趟洗手间,陈诗酒两条瓷白的腿甚至侧卧在沙发上都没挪动过位置。

        电视里正上演一句台词:孙答应与那狂徒,两人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陆星寒正好洗完澡从淋浴房出来,湿漉漉的水珠从绺状的头发上缓缓垂坠下来,滴在硬邦邦的胸肌上,像溜圆攲斜的荷面那样,盛着晶莹惹人的水珠,透着泠泠悱恻的湿意。

        胡乱搓着头顶湿发,眼睛捉住沙发上身材如山峦一般起伏有致的陈诗酒,借题发挥道:“陈老师,很晚了,我们这关外两个狂徒,何时得以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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