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云煦高烧退了，她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空衍又开始喝酒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得昏天黑地。
谁都没能劝动他。
云煦每天坐在床上盯着窗外，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
在艳阳高照的一天，云煦推开了他房门，
屋子里的墙壁都浸入了酒气，云煦目光定在坐在地板上的空衍，片刻后，一脚踢开挡在窗前的杂物，把紧闭的窗户打开，空气流入，冲走了一室的昏沉，她蹲下身，定定地看着空衍。
空衍眼睛半阖，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云煦动了动发麻的腿，站起身，倚在窗户边，眼神锁定在居民楼外嬉戏打闹的孩童，他们笑容灿烂，无忧无虑，灾难所带来的沉重与痛苦，并没有干扰到他们，他们对明天依旧充满信心和希望。
云煦视线停在窗外，缓缓开口。
“阿衍，这个社会内里烂透了。”
“好恶心啊，真的太恶心了。”
“他们一个个西装笔挺，背地里干的事却与烧杀抢夺的劫匪没有区别，”
“太脏了，里面实在是太脏了。”
她声音极轻，却砸得人心中一阵轰鸣。
“你惨死的同门，疯癫的师父，你身上的重重枷锁，值得吗？”
“啪”地一声，空衍握在手里的酒坛碎了，不过他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依旧维持着云煦刚进来的姿势。
云煦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划动，似乎是在描绘楼下小孩的样貌
她似恍似惚地启齿，“你早就知道了吧，无论是白苑还是什么，它们都清楚透明地呈现在你眼前。”
她出神地盯着窗外，好像外面有什么极为吸引她的事物。
“那你，到底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空衍眼睛慢慢睁开，盯着地面怔怔地回想，是什么？
是少年意气，还是有一种既定且中二的使命感？他忘了。
深深刻进心里的，无论世界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在乎，他只要做好他应当做的事。
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云煦收回神，红唇微勾，她不需要空衍的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就在窗外。
“是为了我们无数倒在黎明前的先辈，是为了像小安他们这样依旧充满热爱与热血沸腾的发光者，为了我们数倍人共同的理想。”
她定定地看着天空，声音无比坚定。
“生疮流脓了，用刀剜去便是，不仅要剜，还要剜得彻底，把内里腐烂的统统抛去，让人痛的深入骨髓，这样才不会让新长出来的肉被他们腐蚀。”
“无论它什么时候到来。”
“我们只要去做，舍了你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炬火不会熄灭，萤光永不暗淡。”
“总会等到阳光洒满大地的那一天。”
云煦对着空衍怔怔的目光，掷地有声地说出她最后的一句话。
“所以，我不会放弃。”
空衍呆呆地，他以为云煦是不情愿的，她过往的经历并不比王小娟好多少，她怎么愿意为了这个从没有对她有过一丝公平的社会，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呢。
金芝荷站在房门外泪流满面，这些时日她们面对老天给的难题，有了肯定的答案。
俞佩君站在门外，双眼含泪地大声说道：
“我们不是懦夫，见到了更多的愤怒与不公，更加使我们坚定内心的信念，为了理想，刀山火海，烈火油锅，皆不惧。”
“如果先辈和我们一样因为一点问题就自怨自艾，退却放弃，那我们如何得来今天！”
“未来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未来，陈旧腐朽终将会在我们的奋斗下化为齑粉。”
季冬安、金芝荷他们给出了回答。
年轻，真的很好，给人带来希望与力量。
夜晚，沈煜躺在床上抱着祇泽，一下下地顺着祇泽的头发，想到白天空衍跟他说的话。
天地初开，分为人、天、地三界，灵气，是混沌初开始便存在的炁，而上神为了人间更好的发展与平衡，便将人界的灵气聚集，以真身封印，而后归于混沌。
世界之所以会灵气□□，是因为封印开始松动，上一世，他们虽提前预知，却无法改变，翻阅了无数古籍，才知需得集齐四方之气，重新把封印加固。
而四方之气，乃是他们当初上神所在地的精华而聚，金气为西方白虎所聚，南方火气朱雀，北方玄武水气，东方青龙木气，气聚而形成玉。
空衍说，现在只差木气，在京城，只要找到所有气，加固封印，世界就能重新恢复秩序，灵气恢复正常。
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
五味乃躁、焦、香、腥、腐，五味乱则人体异常，五气乃金、木、水、火、土，五气乱则万物有异。
所以人体身体素质提升，并非是好事，反而会加快身体的衰老，因为普通人容纳灵气有限，一旦到了极点，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上一世，空衍他们找到玉的主人，几乎都是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无法把灵气封印。
所以他们师门便以灵魂为祭，启动秘法，倒转世界。
空衍和他师父，给每一块玉里都留下了一线生机，否则，沈煜这一世根本无法解开白虎玉佩封印，仍然是落得个尸骨无存。
那段记忆，只是为了让他提早做好准备，他的师父早就算到祇泽自会有人带他走出死局，所以会有祇泽一闪而过的脸。
而空衍，他只来得及把云煦带在身边。
把这一切告诉沈煜，空衍灌了一大口酒，擦了擦嘴巴，笑着问道：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拯救世界？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轻松地仿佛是问他：要不要一起喝酒？
听着很酷，拯救世界，容易么？
空衍没跟他说如何加固封印，以沈煜的脑子怎么会想不到？
无非是用命罢了。
不然他们上一世能找到每一块玉，世界为何还是走向了毁灭？
沈煜若是孤身一人，死了便死了。
如今他舍不得了。
祇泽被沈煜抱着昏昏欲睡，却突然睁开双眼，眼里一片清明。
他用脸在沈煜掌心蹭了蹭，软乎乎地说道：“阿煜，好困哦。”
沈煜把手放下，低声道：“抱歉，我……”
“阿煜在想什么。”祇泽双手捧着沈煜的脑袋，不许他逃避。
沈煜低垂着眼，嘴唇动了动。
“不可以对我撒谎。”祇泽看穿了沈煜想要逃避的心。
良久，沈煜缓缓抬眼，陷进了祇泽带着笑意的眼眸。
“阿泽，你想不想看看世界恢复正常的样子。”
沈煜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祇泽跟他碰了碰鼻尖，眼睛向上，像是在回忆。
“早晨冒着热气的早点铺，夜晚有海鲜大排档，大家坐在一起撸串吹牛很快乐，还可以电影院看好看的电影，末世前的一切都很美好。”
“如果阿煜想，那我就想，如果阿煜不想，我们就躲在灵珠空间里过一辈子。”
“无论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他盯着沈煜的眼睛，再一次地认认真真地许下誓言。
沈煜低头亲了亲他额头，轻声道：“知道了，不是困了吗，快睡吧，乖。”
“真的不再多玩几天？”王小娟一边替云煦叠着衣服，一边挽留她。
云煦笑着摇了摇头，“再待下去，那道士该和我急眼了。”
王小娟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何必跟着他们一起吃苦，日晒雨淋的，图什么。”
云煦把衣服叠好的衣服装进箱子，合上行李箱，摸了摸王小娟的头说道：“小娟，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罪，可还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他们生活在灾难里，生下来便能见到无数罪恶，成年人犯的错误不该由他们来买单。”
王小娟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虚空说道：“我其实很喜欢小孩子。”
云煦听着，险些落泪。
王小娟收回神，笑道：“不和你说这个，那道士说有办法让世界恢复原状，是真的么？”
云煦点了点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真的，小娟，你得为将来做打算了，不要把自己的一辈子耗在这群渣滓手里。”
“到时候，咱们就上法庭，不行咱就进京，总能让他们得到法律的制裁。”
王小娟愣了愣，回握她的手，抿唇道：“我晓得，我晓得。”
收拾行李期间，空衍出了一趟门，回来看着云煦有些心虚，好在云煦正忙着其他事，没有发现。
几人在吃完早饭后，趁着太阳还未完全出来，就准备离开。
王小娟将他们送到基地门口，在基地门口与云煦拥抱后，站在原地看着车辆越来越远。
云煦知道，拥抱时的再见，她们这辈子，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王小娟拍了拍衣兜，里面是她问那道士讨的符，道士死活不给，还好她硬是讨到了。
谁都知道，她们活不成了。
她们早就不知道活着是什么了。
支撑她们坚持下来的不是别的，唯有仇恨。
她们哪里还和普通人一样呢？
这辈子都被彻底毁了，还谈什么未来？
比起法律手段，她更喜欢自己亲手送他们见阎王。
她们是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灵魂早就出卖了。
所以，当逸散的灵气戛然而止的那刻，王小娟三人把所有妇女婴儿都送上安全地带，掏出那张符纸，站在风里抽了最后一根烟。
轰的一声爆炸，令人振聋发聩。
她们带着所有不能见光的罪恶，一起坠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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