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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003章:初历江湖


入夜,延陵城。

        延陵小城,居江南之地,虽繁盛昌荣不比江都,却也算少有的民纯闲宁之所。相传春秋之时,吴王梦寿四字季札为避王位“弃其室而耕”于舜过山下,吴王徐祭遂封季札于延陵,由此“延陵”此名,方才流传下来。

        当谷米小心翼翼、悄悄摸摸从包袱中探出半边脑袋,几乎要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

        ——青石板砖砌成的路面,并次错横,依着河水延伸向前,石罅间水渍淤润,隐约透出墨绿苔色。河岸旁,柳影随风摇摆,雕栏石墩比排贴着岸边,磨花了纹样,磕掉了棱角,每一道伤痕皆成了岁月摩挲的凭证。

        一座拱桥,倾斜在清澈干净的水面,桥下,一叶乌蓬船划开泛光的涟漪,轻缓而过,余留一星摇晃的烛火和随水飘远的莲形河灯,美不胜收。

        好、好漂亮啊!待会一定让长至哥哥也给我买一个!就是也不知道我的兜兜装不装得下……谷米打心里喜欢那河灯,看着看着,便不由晃了晃神,昏昏欲睡。突然,脸庞阵热之感传来,一只温暖的手伸进了包袱里,眨两下眼睛,谷米这便精神了,咧咧嘴怪笑,一爪子抱住,正准备舔一舔,澹台长至却抢先将手抽离。

        “谷米,小心藏好。”环顾四周左近,确信无人垂注之后,澹台长至方转首而视,低声叮嘱道。

        他长至哥哥的唠叨准时回荡耳际,“身陷囹圄”,谷米就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既不能施展拳脚,又不能说话声张,谷米鼓着腮帮子,使劲朝着澹台长至的后背呼气,以此来明示传达他无声的抗议以及——“肚子饿扁了”的讯息。

        也得亏他遇上的是澹台长至,若换作了别人,有谁能做到“闻弦音知雅意,肚子饿呼口气”,把小家伙的心思猜得这般透透的?微微一笑,澹台长至不禁加快了脚步,继而宽慰道:“再忍耐些时候,前方不远,即是客邸。”

        谷米连连叹气,仍旧不肯将头缩回包袱里,只挪了挪身子,抻直有些发麻的小腿,将他长至哥哥的衣物垫在屁股底下坐着,摸摸肚子,借着拨开的“小天窗”,看向道旁热闹非常的街景——竹挑高高挂着的火红的灯串,边周隐隐映照成暖色的光,一片融在水墨里的青瓦白墙。市坊之中,人们比肩接踵,嘈声鼎沸,道两边格式各样的摊铺,卖什么的都有。

        又稍往外探了探,谷米的眼中瞬间就好似灼火,恨不能就此爬出去,一把抱住那些小瓶小罐、毛团珠串,然后全数装进兜兜里带走,激动地差点大声叫嚷起来,好不容易强忍着捂住嘴,一声没敢吭。

        一阵欣喜,正合心意,颠簸的视线忽而平静了下来,眼珠子轱辘一转,谷米深吸口气,耐住性子等着他长至哥哥的回应。但在片刻沉思过后,谷米又开始七上八下犹豫起来,轻轻用小爪轻挠着澹台长至的后背画圈:

        一则,谷米懊恼着要如何比划,才能让长至哥哥明白自己的心思;二则,又害怕自己毛病太多,万一长至哥哥生气把自己赶走,那可就坏了。

        “可是喜欢?”耳边,传来澹台长至询问之声。

        瞳光乍亮,好似握住了救命稻草般,谷米一个劲儿连连点头,即使,他的长至哥哥根本就看不到。

        唇角泛起笑意,身后传来一浪接着一浪窣动,澹台长至悄声叮咛:“莫耽搁太久。若是晚了,忍饥挨饿事小,留宿街头事大。”

        “吃豆(知道)……”憋不住心里的欢腾,谷米还是偷摸着捂嘴回应了两声,边说着,边忍不住开心,眯着小眼睛一阵傻乐。

        “噤声!”长至再复嘱咐,反手掂了掂包袱,实则是在提点身后的小家伙:继续藏好,别让他人发现了踪影。

        原本坐得稳当舒坦,但突给澹台长至这么一颠簸,谷米一下没抓紧,整个身子顺着衣服杂物往下“跐溜——”,再复落入了包袱正中。黑暗袭来,连片伸手不见五“爪”,不过,想起自己离那杂货铺的小摊子越来越近,谷米不住搓搓小肉垫子,心中仍满是欢快。

        在黑暗中,时间似乎会被无限期地拉长,特别,是在你最为急迫的情境下。

        躲在包袱里,谷米只觉着自己的心肝脾肺肾,一直跟着晃啊晃啊,可就是晃不到头。明明那铺位就在长至哥哥东北前方不远的地方,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呢?谷米心里暗暗嘀咕,正准备接着数落两句他长至哥哥磨磨唧唧、慢慢腾腾的毛病,忽得小耳朵一竖,听见了小贩热情的叫卖声:“客官,来来来!您有何需要的,快请这边看看。您瞧,您就随便瞧,一定包您满意!”

        扑腾着直起身,拨开一道小缝,突然刺入眼睛的光,让小家伙颇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睑,谷米眯缝起一只眼往外边仔细打探着——

        但见一个身着扎染麻灰布、头戴深色结巾的人,手里拿着一方小小锦纹木盒,正半蹲下身子,向他长至哥哥热忱推介:“不说别的,一看客官您,就知道您是识货的行家!您瞅瞅,这顺滑挑金的纹路,这暗镂花巧的雕工,没得比、没得比,您走遍整条街,但凡能找见一个比这强的,这锦盒,我可白送给您!”边说着,那小贩边不住伸手,将锦盒往澹台长至手中塞。

        忙挥手示意,澹台长至颔首为敬,言辞平温,节度得当:“小哥不必忙,先招呼其他客人。若是看中了合心意之物,我自会买下。”

        “好、好,那敢情好!好东西挺多,您慢看,有事您再叫我。”生意人自当心细眼亮,精明的小贩即刻会意,陪上笑脸的同时将盒子放回原位,转身招呼近旁另一位绸缎华服、身着富丽的客人去了。

        乘着小贩离开的时机,澹台长至立而微然侧首,压低声线,问道:“谷米,你可看得清?”

        踮起后脚,谷米再而往上挪了挪身子,看得那叫清楚明白,挠挠澹台长至右肩,以作回应。

        “想要何物?”澹台长至瞳仁略转,正瞥见了那骨碌骨碌左右横扫的小眼睛,不禁心中诧然——谷米这小鬼为免也有些太大胆了,万一被人发现,如何是好?

        哪里考虑得了那么多,眼当下让谷米最最犯难的是,要怎么才能告诉长至哥哥,他想要的就是那颗奇形怪状的蓝色石头?思来想去,一不做二不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谷米索性拨开包袱,将整个脑袋探了出去。

        遽然,一声“哐啷”碎响,一阵尖叫接连炸响耳边:“哎哟喂——!那、那是个什么怪物?!”

        原来,那位从始至终一直站在澹台长至身旁闷声不吭的胖财主,早已发现包袱中的鬼祟异动,留着心眼细细瞧着,敢巧就在此时,谷米一个心急探出了头,恰被他撞见,就逮着了现行。只是——胖财主原以为,这包袱里八成是装的是什么猫儿、鸟儿之类的,谁曾想,竟然冒出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绿油油脑袋,一时惶恐失色,刹而脸色一苍,手没稳住一颤,打碎了瓷碗,止不住发出高声惊叫。

        这一叫不要紧,动静还真是够呛,倒是把身旁所有商贩、买客的目光尽数都吸引了过来,大伙引颈张望,议论声四起。

        见情势不对,谷米立马将脑袋一缩,唆唆哆哆地藏进了包袱里,又是挠首又是啃爪,害怕地渐渐缩成了一小团:呜呜——怎么办……怎么办……谷米……闯祸了……长至哥哥,一定气坏了!这下完蛋了……没敢往下想,谷米只能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惊魂未定,胖财主猫腰大手抚着胸口,连连喘着大气,侧脸挑眉,向近旁跟班的使了个眼色。

        “小子!你身后究竟藏了个什么鬼东西!还不快如实招来!要真是什么山精妖怪,小爷我这就抓了你去见官!”眉峰一挑,跟在财主身旁的喽啰当时会意,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着澹台长至身后的包袱,用干瘪的声音,厉色喝道。

        剑眉紧锁,权当耳旁风过,澹台长至并不予理会,自顾地在摊面上拣选着留心之物。

        卖杂货的小贩,一时之间也傻了眼,低头瞅了瞅碎了一地的鎏金小碗碎片,那叫一个心疼。可是,跟前的两位,眼看就要呛起来,他也只能好言宽慰道:“我说各位,消消火、消消火,这才多大事啊,千万可别伤了和气!”

        “关你啥事?!滚开,给我家大爷起一边去!”那喽啰不依不挠,甩头飞一口唾沫,晃着肩径直往澹台长至的方向走去。

        刚没出几步,喽啰正欲一手扯开澹台长至肩上包袱之时,却被澹台长至一回身躲开了。这下,确确激怒了那喽啰,他当即大喝一声:“唉——我就不信了我!你个臭小子,惊撞了我家佟老爷,一句道歉没说也就罢了,怎么,你身后的鬼东西还不让看了是吧?我今儿,倒偏要看看,这里头藏了个什么玩意!”

        包袱里,谷米听声,就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

        澹台长至退后一步,双目凝神打量着身旁这位华服财主,不卑不亢,抱拳作揖而道:“诚不相瞒,裹袱之中确不过是些周旅所需细软之物,再无其他。若然不慎惊扰,还请海涵。”

        欺民霸市惯了,今晚上遇见个全然不给脸面的,自是要他多吃些苦头。胖财主抖抖嘴角,横肉一抽,碎了一口唾沫,一副全然不肯相信的模样,愤懑道:“莫要多说!王三,给我上!”

        “佟老爷,使不得、可使不得啊……您说我这小本小利的生意,禁不住闹腾啊。既然这位公子已然道了歉,依小的看,您就高抬贵手,小事化无吧。”卖杂物的小哥,两手护着货物,向胖财主哀求道。

        胖财主睥睨一眼,哪里听得进去,别过脸,轻描淡写地挥挥手,让王三继续。

        那名为王三的喽啰得令,随即自腰间拔出一柄长约一尺的勾头弯刀,直冲着澹台长至的方向挥舞而来,虚张声势地吼道:“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都不知道本大爷的厉害!看招!”

        话还未喊完,忽地手腕一震,却不知,刀刃竟正抵上早已挡在少年身前的剑鞘之上,只换得“锵铛”两声,王三须臾间看傻了眼。

        手起刀落,一气呵成,不过转瞬之间,这眼前的少年,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完成了取剑出囊、反扣胸前、化力而去这一系列动作,身法之快,完全没看清。

        “市集之中,挥刀动粗,全然不顾及身旁无辜之人,你欲予我几分颜色,我便还你几分。”澹台长至单手执剑,蓄劲道向外一推,王三顷而被向后贯出了一丈之外,伴随一声哀号蹉跌颠了数步,弯刀紧接着落下,发出“玲玎”刮擦石面刺耳之音,正中喽啰脚踝外侧三分,不偏不倚,否则这左脚可就保不住了。

        手落一侧,长剑饮空化出一道弧线,澹台长至按剑在旁,冷眼回身。

        心里憋梗一口气,哪里肯就这服输?王三俯身拾起弯刀,紧紧握着刀柄,抹抹鼻子,一咬牙,连声大叫:“他奶奶的!”跨步带起草苔碎末,自澹台长至背后斜刺袭来,立马要得手之际,却见澹台长至再而迅疾侧身,堪堪躲开了。

        彼瞬,王三正对上眼前少年的目光,那锐利的眼风扫过,遽然让人寒到了骨子里,王三不禁一个寒噤,心下认输:这完全不是对手啊!

        ——可只可惜,当他回过神时,为时已晚。

        陡然之间,一道不知从何处蹿出的剑光闪过,明晃晃模糊了视线,王三后脊背一弓,虎口处遽然抽痛,“哐当哐当”,手中弯刀再度滑落。这一回,却不似方才那般好运,刀背正对脚面砸来,“啊——!”一声惨叫。在场的看客们,无一不猛地闭眼,不忍往下看。

        “如何?是否还想与在下切磋一番?”澹台长至抱剑立在一旁,质声问道。王三可还仍旧赖在地上,一手捂着脚,一手抱着头,哇哇乱嗥,根本没闲工夫理会澹台长至究竟说了什么。显然,澹台长至这一句是说给那位胖财主听的。

        起眼看去,胖财主早已是一脸土灰,长袖大力一挥,掀起一股浓烈的油脂膻味,指着王三破口大骂:“你丫个没用的东西!佟老爷我平日里没少供你白吃白喝,结果却养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那还不快滚呐!”不知谁在人群中高声叫嚷这么一句。一时间,原本安静的人群立刻炸开了锅,起哄声一波接着一波。

        “可不么,咱们大伙说说,方才瞧看见这位少侠身后的怪物了?没有吧,我说那闲日子里瞎作怪的人,才是怪物呢!”想来这佟老财主平日里野蛮横市,欺压乡民惯了,大伙都皆是敢怒不敢言,这会子来了个英俊的侠义少年,为大家出出这么一口恶气,自然很是解仇,为少年帮腔两声,也算在理。

        肥臀虎腰的胖财主挂不住脸面,甩了甩膀子愤愤离去,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老爷,呜——呜嘶——等、等等小的……”和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王三挣扎着站起,一瘸一拐边呼喊着,边往前挪着步子,生怕他的“衣食父母”就这么走远,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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