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扶老人的责任
生活最了不起的地方是：无论你是喜欢它还是厌恶它，它总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时而与你血肉相连，时而对你不理不睬。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可以对另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你万箭穿心，你痛不欲生，也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亮亮家的事是这样，柳智豫家的事也是这样。
陈文睫沉默，第二天，第三天，一个礼拜……始终沉默。她沉默，柳智豫也沉默，两个人在家里零交流，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做饭、洗衣服、辅导孩子，一如既往，只是不再一起散步、一起说话。
结束家庭冷战的是一个意外，陈文军带来的意外。
无论是家里的冷战，还是烦闷的工作，都没有影响到柳智豫对生活的热爱。每天他还是五点半起床，在给全家做早饭的同时，做一遍自己发明的自由体操。然后第一个到达单位，打扫卫生，计划一天的工作。
早上，柳智豫泡了一杯绿茶坐下来，准备把中心主任在明天全体员工会议上的讲话稿再润饰一遍。刚看了半页，陈文军的电话就打来了。
两周前陈文军跟庞栖梧出差去了广州，在那边的一个新项目开工，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又不敢假手别人，还得家里人亲历亲为，至少要一个月才能脱开手。
双休日，文军的爱人潘月带着女儿素素去动物园玩。小朋友六岁了，上幼儿园大班。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看到的都是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出于孩子的天性，见到小动物总想摸一摸，体会一下真实的感觉。从动物园出来以后，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素素犯了一个几乎影响她人生观的天大错误。
事情发生的非常偶然。当时已经十二点多了，素素下午三点还要上幼小衔接辅导班的课。母女俩急匆匆的直奔公交车站——潘月虽然有驾照，但是一直不敢上路开车，文军不在家，车只能停在那里当摆设。一路上，小姑娘像只兴奋的黄鹂鸟，叽叽喳喳的跟妈妈聊着自己构思的童话故事。孩子的世界总是天真无邪，她把动物们拟人化了，变做自己生活中的朋友。路过动物园门口的热饮店，素素看着散发热气的珍珠奶茶，咽了咽口水，轻轻拉了拉妈妈的衣角。
潘月叹了口气，劝阻道：“这些都是化学配方，没营养的。咱们回家喝香蕉牛奶，啊？”
素素又看了看晶莹剔透的奶茶，又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看着妈妈，在妈妈严厉目光的注视下，倔强的小眼神终于妥协了，说：“妈妈，奶茶是垃圾食品，我不要喝了。咱们快回家吧，我都渴死了……”
公交站台上人很多。日已近午，带了零食的人们趁着等车的功夫，先吃上几口垫垫肚子。小姑娘眼尖，一眼就看到公交站台的另一侧，一只正在寻找游人丢弃食物的流浪猫。
素素本能地跑过去，想凑近了看一看流浪猫，却一不留神蹭到了旁边等车的一位老奶奶。老奶奶退了一步，原本她后面是有人的，见老奶奶退过来，连忙下意识地躲开了。老人家却不知道背后已经没有了依靠，慌乱之间，脚下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素素连忙道歉，跑回来想将老奶奶搀扶起来，她瘦小的身体、纤细的手臂怎么也搀不动。潘月吓坏了——这年头敢扶老太太的人除非家里有矿——连忙冲过去询问。老奶奶躺在地上，连连摆手，“别动别动，骨头断了不能动。赶快叫救护车……”
怕什么来什么，潘月仿佛被一盆冰水迎头倾注，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且不要说素素下午上课的事了，这件事怎么结束，可能都还是个未知数！
潘月赶紧打120。然后蹲在老奶奶身边，焦急地询问老人的感觉。老人家却比她镇定得多，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我是体面人，不会讹诈你们的。不过你家宝宝撞了我，总要陪我去医院查查，分清楚。责任吧。我身体一贯很好的，连点小毛病都没有，你放心好了……”老奶奶看到潘月母女的穿着打扮，知道她们也不属于高收入人群，就又补充道：“我有医保的，花不了你什么钱……”正说着，看潘月焦急的站起来眺望远处救护车的踪迹，便又担心她突然跑掉，赶紧向潘月要了电话号码，用自己的手机拨通，等潘月接了再挂掉。又打电话给老伴，把情况说了，连潘月的手机号码也一并通告了，这才放下心来稳稳当当地等着。
很快，120就“乌泱乌泱”的来了。她们才刚到医院，老奶奶的老伴接到电话，也径直赶了过来。于是到急诊查透视、查心电图、做ＣＴ，折腾了整整一下午。万幸，老太太身体硬朗，除了踝关节软组织轻微扭伤，没发现别的毛病。
看到一大摞报告单，老爷爷心情舒缓了一些，把潘月的肩膀扯了一下，让她正面对着他，认真地说：“人老了，受不得惊吓。有的后遗症也不是当时就能看到的。今天先送我们回家，过后有事再联系吧。”
这一句再联系，让潘月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就在潘月以为自己受到神恩眷顾的时候，突然接到老爷爷的电话：老奶奶受到惊吓，现在很不舒服，要去看病。让她赶紧去他们家，接老奶奶去医院。潘月叫苦不迭，却不敢推辞，连忙从单位请了假，又买了些水果，打车过去。
结果到医院一查，老太太是脚扭了，跳不了广场舞，却习惯性地去了广场，结果吹了冷风感冒了。开了药，送回家。
过了两天，电话又来了……
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短短的十几天时间，类似的情况发生了四次。潘月彻底害怕了。有些事并不是有多严重，也不是花很多钱，但如果它向你展示了“无底洞”的特质，就足以让你神魂失措。潘月越想越怕，就打电话跟陈文军商量，电话里哭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
陈文军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只好先打电话给爸妈说，胡玉芳一听立马炸了锅，要带人打上门去。这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陈文军怕事情越闹越大不可收拾，还要赔更多的钱，便连声说“权当我没说过，您别管了。”
父母靠不住，陈文军只好再打电话向两个姐姐求助。先打给陈文枫。陈文枫说，这种生活琐事，还是二姐跟街道的人熟悉好办事，让他找陈文睫。陈文睫却并不认识那个社区的人。那是个新小区，若是在老城区，还好找人一点……
陈文军想到过去聚会的时候听智豫说过他进修了法律硕士，便想找姐夫问问法律层面怎么解决。陈文睫推脱说自己传话怕说不清楚，便让他自己给智豫打电话。
柳智豫还在为陈文睫逼他下海的事赌气，听陈文军一说，顿时知识分子的优越性便爆棚起来。
但他也不明说，却问道：“这事……大姐和大姐夫怎么说？”
陈文军好容易找到个愿意接话的，赶紧说：“大姐夫跟我一起出差呢，大姐让我找二姐，二姐让我找你。”他怕自己份量不足，随手便把二姐拉进亲友团。
智豫心里暗暗冷笑，想了想，说：“行，我知道了。详细情况等一会我打电话问潘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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