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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六八


赵恒则本以为自己的让步能换得一时平衡,降低皇帝对赵家的忌惮之心,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要低调行事,不能驳了皇帝的面子,更不能触了她的霉头。

        但是姜照要整治他的想法,却远比他以为的更要坚决。

        中秋宴当日,还是君圣臣贤一团和气的样子,次日朝堂,姜照便直接下旨把礼部尚书钱成业打入刑部大牢,命大理寺与刑部同审,调查其贪污公款之事。

        钱成业人都傻了,连忙以头抢地高呼冤枉,到最后更是涕泗横流。

        “你倒也不必喊冤,是非黑白一查便知,朕也不会平白就诬陷于你。”姜照嫌他聒噪,抬手唤来殿前侍卫,吩咐道:“摘了他的乌纱帽,拉下去吧。”

        她嗓音平淡,却如千钧之压,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为钱成业求情。

        包括他的好岳父赵恒则。

        钱成业娶了赵恒则之女为妻,如今能高居尚书之位,自然也少不了赵相扶持,众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赵恒则都没有开口求情,其余人更不会自找麻烦。

        而此时的赵恒则,虽然一言不发,但早已是满脸铁青之色,手中的笏板都要握碎了,显然不似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姜照看着钱成业被侍卫拖出殿外,目光便淡淡地落在了赵恒则身上,似笑非笑道:“对于朕的决断,赵相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赵恒则咬牙切齿道:“回禀陛下,老臣不敢。”

        姜照可不管他敢不敢,既然他不说,姜照就自当没有,神清气爽的退了朝。

        皇帝一走,殿内便稍有喧嚣,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有人愁眉紧蹙怕引火烧身,挤成一团跟着赵恒则往殿外走,想在他那儿求个心安。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下定了决心要折腾人,钱成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此时的赵恒则却没有什么心思去搭理他们,三两句将人打发了,回到家中之后依旧面沉如水,果然没过多久,钱家就来人找上门了。

        是钱成业的长子钱俊丰,一见他就跪倒在地,叩首哀戚道:“求外祖父救救我爹!听闻父亲被陛下打入了大牢,母亲当即便昏厥过去,孙儿无能,只能向外祖求救。”

        赵恒则负手而立,面上阴晴难测,沉声道:“你先起来,此事要从长计议。”

        钱俊丰虽然着急,但也不敢随便忤逆他这个地位尊崇的外祖父,便依言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脚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赵恒则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他:“陛下说你父亲贪赃,你觉得是真是假?”

        “这……”

        钱俊丰埋首更低,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

        见他如此反应,赵恒则也没有生气,叹息道:“想必你也明白,你父亲身上并不干净,要不然早在朝堂之上,我就与陛下当面对峙了。也正因为他不干净,我才不敢随意为他作保,不然陛下若是铁了心要一查到底,你觉得我能躲得过吗?”

        钱俊丰慌了神,连忙问道:“难道此事就无法周旋了吗?”

        赵恒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不至于无法周旋,但这也只是一个开端罢了。丰儿,你爹我是一定会保住,只是咱们赵家,可能真的要败给皇权了。”

        “外祖此话怎讲?”

        钱俊丰神色一凛,似是难以置信,走到赵恒则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赵家几代经营,权势滔天,陛下若是轻举妄动,就不怕……不怕朝中生变吗?”

        他言辞委婉,赵恒则却不会听不懂,也正因听懂,才将眉头锁的更紧。

        赵家再有权势,却也不可能废帝自立,别说赵恒则从来没敢有过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光是京中坐镇一个陆苍玉,便足够震慑所有不臣之心。

        文臣再是笔利如刃,何如将军一把剑?

        陆苍玉是国舅爷,是镇国大元帅,手握三十万重兵,在军中威信无人能敌。

        先帝驾崩前最后一道旨意,就是命陆苍玉留守京都,这也是他昏庸糊涂了一辈子后做出的最英明的决定,是他留给新帝的靠山,也是留给群臣的警告。

        哪怕姜照只是个不问政事的傀儡皇帝,只要陆苍玉不反,这天下也只能姓姜。

        更何况,她不仅不是傀儡,反而极懂得收拢权势,赵恒则一点儿也不怀疑,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别说是赵家,就算整个朝堂,整个天下,也都是任她拿捏。

        但即便如此,赵恒则也不能选择坐以待毙。

        他对钱俊丰道:“这种话说出来就是罪,日后千万不能再提,否则,就不是进个大牢这么简单了。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你母亲,我要亲自去元帅府走一趟,你回去主持大局,让家里人低调行事,切不可再张扬。”

        钱俊丰面露不解,先应声称是,又问道:“您去元帅府做什么?陆大元帅可是陛下的亲舅舅,难不成他会背弃陛下,转而来帮我们吗?”

        “背弃这个词不宜用。”赵恒则看向他,一脸的高深莫测,意味深长道:“丰儿,这世上有太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陆苍玉虽然不会过问陛下对于朝政的处理,但他自有他在意的东西,而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东西,摆到他的面前去。”

        见钱俊丰仍旧不解其意,赵恒则也没打算和他多加解释,就让他回家去了。

        而他自己,则是回书房取了赵太妃前几日从宫里送出来的信件,展开又仔细看了一遍,着人套起马车,亲自去了帅府拜访陆苍玉。

        对于赵恒则的打算,姜照暂时并不知情。

        只是她下午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晚上回了熙和宫,便见元祥来禀报,说是近来熙和宫附近总见着些陌生脸孔,形迹可疑,他让人去查了,是与赵太妃有些关联。

        “赵太妃……”姜照沉吟片刻,吩咐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多盯着就好。只是她倒也给朕提了个醒儿,你去布置一下,把她从宫里往外头传的信儿都拦下来,但不要让她发觉了,朕怕她又和赵相搞什么里应外合的把戏。”

        元祥道:“奴才明白,这就去办妥。”

        姜照挥挥手,目送他出门去了,又原地站了半晌,才回了寝殿。

        她今日在御书房用了晚膳,回来已经过戌时,谢锦正在灯下做女红,听到动静声抬头去看,就见姜照站在门口,目光温软地看着她。

        “回来了?”她手上动作不停,只瞧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姜照应了一声,上前去走到她面前,见她在绣着一只体态圆润的小狸奴,毛发金灿灿的,神态懒散,一瞧就是金豆那只懒猫。

        也没注意她是从何时开始绣的,现在一看已经初俱形态了,姜照坐在她旁边,托腮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忍不住道:“这个东西,大概是有些有损天威的。”

        谢锦轻笑一声,头也不抬道:“你倒不用怕什么有损天威,这又不是要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姜照蹙起眉,有些不太高兴地问:“那是给谁的?”

        谢锦又绣了几针,便停下手来,将绣绷子拿远了去打量。打量完了才抬头看向姜照,伸手摸了摸她皱成一团的眉心,笑道:“自然是给郡主的。”

        “宫里的绣娘还不够她用的么,你又跟着操什么心?”

        姜照把她的手拉下来拢在掌心,瞥了一眼放在旁边的绣品,酸溜溜地说:“她这么小的人儿,你即便给她绣了东西,她也不懂爱惜的。”

        谢锦瞋了她一眼,伸了另一只手去摸她腰间挂着的香囊,故意道:“陛下倒是懂得爱惜,还不是将我这亲手所绣之物,给扯成了那个样子?也不嫌勒得手疼。”

        那只香囊姜照向来宝贝的很,之前气急攻心之下伸手扯坏了,虽然后来被谢锦修补好又挂了回去,但也成了她被谢锦捏在手里的小辫子。

        姜照理亏,索性转移话题,又同她谈起正事来。

        “今天我把礼部尚书钱成业下了大牢,赵恒则现在估计正头大,我是想着,钱成业下了台,礼部也该整顿一番,趁着补缺的时候,把你哥哥调过去,你觉得呢?”

        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甚至决定继位人选,今以儒道治国,崇尚敬礼,其在六部乃至朝堂之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姜照虽然想要瓦解赵家势力,却也深知非一日之功,而在朝中至关紧要又挤满赵家一党的礼吏工三部,她必然要挨个儿解决。

        吏部现在仍是赵之尧做尚书,但姜照早借赵承绪的命案把他拉下水了,之所以没有将他们父子绳之于法,一是为了麻痹赵相,二是谢玉折毕竟刚刚重返朝堂,凡事还需循序渐进。

        而关于礼部姜照也盯了不少时间,正好趁着这次秋狩和中秋大宴起出名头,打了钱成业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证据,他人都进了大牢,还怕查不出来吗?

        再说工部,徐闻是个识大体的人,姜照暂时不打算动他,等着他自己站队。

        只是她毕竟和谢徽并不熟识,也不了解他的才能学识,纵有心要抬他上位,也多少要考究一番,便问了谢锦的想法。

        谢锦却道:“这个问题陛下不该问我,他是我的兄长,我难免有吹捧之嫌。”

        “你父亲被流放边关后,赵相把他儿子赵之尧推上位,用的是举贤不避亲的名头,既然他能用得,你也一样用得。”姜照笑眯眯地看着谢锦,轻声道:“我相信你。”

        谢锦被她看的心中一软,便也不再避讳什么,直言道:“兄长少时素有才名,只是性子太过耿直,和父亲一般无二。父亲见过太多官场阴私,生怕他也撞了一头血,虽偶尔会同他说起一些朝事,却并不准他入朝为官。”

        “岳父是爱子心切,但如今已非先帝之朝。”姜照表示理解。

        谢锦面上一顿,似是犹疑,“岳父?”

        姜照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是我给你父亲的称谓,你若不喜欢,我也可以称他丈人,泰山。”

        “陛下又胡闹了。”谢锦轻飘飘地瞪了她一眼,倒没起什么威慑作用。

        姜照笑道:“我自有计较,私下叫两声罢了,不碍事儿。”

        她站起身来要去洗漱更衣,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谢锦说:“这两日你抽个闲时,带小元子出宫一趟吧,总该问问你兄长自己的意思。”

        谢锦点点头,轻声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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