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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追忆


谢锦上次见袁启,还是他坦白婚事,二人一刀两断的时候。

        大约也只三月未见,谢锦一如从前,甚至还因在熙和宫日子过得不错,又有张适奉旨尽心为她调节身体,气色甚至比从前更佳。

        反观袁启,形容落魄,身形也消瘦不少,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的影子。

        谢锦还不知道他被免了禁军职位,头一次见他穿便服,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脚步停在几步开外,与他保持距离,淡声问:“你找我有何事?”

        袁启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巴,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锦眉头微蹙,强压不耐,“你若无话可说,我便回去了,再奉劝你一句,我不欲与你再生瓜葛,更不愿因你再出事端,袁启,我们日后无需再见。”

        “锦娘!”

        谢锦转身欲走,又被袁启唤住,她头也不回地问道:“究竟有何事?”

        袁启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悲戚难忍,压着苦涩问道:“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从前,也知道,本是我负你在先,可你难道……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情意了吗?”

        “情意?”谢锦觉得有些好笑,回过头来与他遥遥对视,反问道:“你既然知道,是你负我在先,你又凭什么问出这样的无理问题?”

        “我……”袁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谢锦神情冷淡地看着他,将手中那半块手帕举起,带着些许警告道:“不要再玩儿什么无聊的把戏了,我来见你也并不是因为什么旧情,只是想和你说清楚,袁启,这帕子既然一分为二,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复原,你若还算个顶天立地的儿郎,就把前尘往事尽抛,从此好生对待你的新婚妻子,莫要再做一次负心郎。”

        她一松手,帕子轻飘飘落地,被她抬脚踩了上去,沾满污尘。

        袁启面上血色尽失,没想到她会真的如此绝情,来之前准备了满腔肺腑之言,此时半句也吐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行为可笑。

        沉默片刻,袁启神色萎靡,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嘴角嗫嚅两下,低声道:“你放心,我从此绝不会纠缠你。锦……谢姑娘,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如今已不在禁军任职,今日也是托了关系才得以进宫见你,也只是为了告别。”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见谢锦的确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才勉强又自己开口道:“我本得大元帅赏识,推荐给了陛下,但如今陛下觉得我心性不稳难当大用,便把我逐出了禁军。大元帅说,让我去军营历练几年,倘若日后能有所建树,他会向陛下进言,重新起用我。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留在边关,再也不回京都了。”

        袁启冒险擅入宫门,本意就是想看谢锦对他的态度是否有了松动,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如果谢锦心软了,他就是拼命也要重新走回到她身边。

        无奈事与愿违,谢锦的态度过于明显,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于是心灰意冷。

        把袁启说的话听完,谢锦眸光微闪,冷漠的神情也有了些许波动。

        但这丝波动并非是为了袁启,说句难听的话,不管袁启是留在京都还是去边关从军,甚至不管他是生是死,自从二人决裂那一日,谢锦就觉得这些与她再无相关。

        她之所以动容,无非是为了姜照。

        谢锦知道姜照对于袁启的态度甚至是有些厌恶了,每每提及他,纵是八风不动的君王也维持不了什么风度,甩甩袖子耍耍小性子也实在是正常反应了。

        袁启不知道陛下所谓的他心性不稳是指什么,但是谢锦知道,姜照将袁启逐出禁军,让他失去了在宫中行走的权力,无非是为了私心。

        她对于此事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看法,或许从前也只会认为姜照是为她出气,但是经她察觉到姜照的心意,又觉得她这些决议行为,多少带了些酸意弥漫。

        想到这里,谢锦有些豁然开朗,甚至还体会到一些隐秘的愉悦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而她的表情在袁启眼里就是释怀之后的畅快,忍不住心如刀绞,闷声问道:“我去边关,并不是为了蹭些和平军功。近年战事不多,是因为眦邻国境的敌军都被大元帅打怕了,但外族生性贪婪狡诈,尤其是南蛮人,卷土重来只是时日未定而已。而我既然从了军,就注定是要血染沙场的,难道我的死,会让你感到开心吗?”

        “我自然不会感到开心。”谢锦瞥了他一眼,迅速补充道:“但也不会感到伤心。袁启,我希望你能再多理解一下什么叫再无瓜葛,从此以后,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说尽了,至于袁启到底能不能做到,谢锦根本也不在意。

        她转过身去,又背对着袁启,“擅入后宫是大罪,我不知你是从哪里讨了人情,即便是为了对方着想,你也还是快些离开吧,以免连累无辜。”

        话音落下,谢锦又抬起步伐。

        “锦娘!”袁启又高声唤她,嗓音发颤着问:“你是不是……怪我连累了你?”

        谢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挺直了腰背,字句清晰道:“袁启,我如今是陛下钦封的清元殿内司才人,按照规矩,你该喊我一声谢大人。”

        “谢大人?”

        袁启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眼儿,兀自又重复一遍:“谢大人……”

        谢锦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也不再犹疑,再次迈出步伐,不管他是否要再次出言打断,径自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她走后不久,失魂落魄的袁启也踉跄着离去,姜照只身一人从拐角处走出来,目光幽深地望向刚才站着二人的地方,嘴角渐渐扯出一个冷笑来。

        因为怕被谢锦发觉,她一路没有跟得太近,到了地方也只是躲在一旁远远看着。

        姜照听不到谢锦和袁启的谈话,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她看到谢锦两次转身欲走,却都被袁启留住,到了第三次,才终于匆匆离去。

        她不知道谢锦最终是和袁启谈妥了还是谈崩了,但是她知道谢锦骗了她。

        明明说过此生不必再见,却还是被她看到二人私自会面;明明说过再也无心情爱,却还是为了袁启一再妥协留步。

        姜照陡然从心里冒出一股被恶意玩弄的欺辱感,她甚至想,是否从一开始她的决定就有错了?谢锦能接受袁启对感情的背叛,甚至能接受他成为人夫之后的回头,那她姜照凭什么要把为谢锦所做的一切压在喉底吞进腹里?

        她就该大张旗鼓,让自己的偏爱更明目张胆一些,最好让谢锦自己看出来,姜照为她开罪赵太妃,为她整治赵家,为她替谢家筹谋,为她守心也守身宁愿不要自己的子嗣,为她种种所行所为日月可鉴,却唯独谢锦什么都不知道!

        谢锦既然能重新接受一个背弃过她的袁启,凭什么不能接受一个只属于她的姜照呢?

        年轻的女帝负手而立,遥遥望向二人刚才谈话的地方,目光深沉如幽潭,以往的信念和坚持受到了从所谓有的挑衅,甚至到了动摇根本的地步。

        姜照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时近正午,高盛安一路来寻她用膳,她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才低眉敛去眼中的戾气,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哎呦喂,陛下,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高公公一路小跑,来到姜照身边,捏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急喘几下平复着呼吸,带着几分埋怨道:“一声不吭就走了,身边也不带个人,真是让奴才好找啊。”

        姜照道:“朕是整个皇宫的主人,还不能随便走走了?”

        她举步往回走,高盛安跟在她身后,陪笑道:“奴才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自谢大人不在宫正司后,您再也没往这边来过,一时间有些好奇罢了。说来陛下无缘无故又过来做什么,难道是闲来无事,想要追忆从前么?”

        他用了“追忆”这个词,姜照神情有些恍惚,的确是想起了从前。

        那时她白日做皇帝,晚上是小宫女阿照,因为要见谢锦,早把宫正司附近的路摸透了,别说避开侍卫宫人,即便是蒙上眼睛,她觉得自己也都能畅行无阻。

        也正如高盛安所说,后来谢锦离任宫正司司正,住在了她的熙和宫,尤其是谢锦做御前执笔的那段时间,两人几乎是朝夕相处,姜照哪里还需要费心扮什么小宫女。

        思及此,她忽觉悲悯,不为谢锦,为的是她自己。

        但她还是不能去怪谢锦任何,只是对高盛安道:“朕觉得宫中守卫有所松懈,什么人都能放入后宫来了,这样下去,朕岂有宁日?”

        高盛安没听懂她的用意,便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姜照目光凉薄,淡淡道:“你亲自去禁卫军,好生敲打一下卓昀,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有的是人想坐,他如果身上打滑坐不住,朕也并不介意换一个人来坐。”

        高盛安面上一凛,不知卓大统领又如何惹到了她,但并不敢有异议,应了声是。

        姜照本想在清元殿陪姜晗用午膳,也好歹表示一下身为人姐对妹妹的爱护之意,但经见过袁启与谢锦纠缠,便觉了无趣味,还是打道回了熙和宫。

        下午时分,姜照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京兆尹沈修延求见,给姜照递上了一份折子三封密函,是京郊圈地之案经一个多月的抽丝剥茧,终于有了进展。

        除此之外,沈修延还禀报了一件事。

        “吏部尚书赵之尧的儿子赵承绪,在坊间强抢民女,那女子年岁不大,性子刚烈,因口不能言便以死明志,撞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其父手执诉状,一路膝行,告到微臣的京兆尹府衙门,但微臣未能见一面,他被赵家人带走,翌日便收整行囊离开了京都。”

        “口不能言?”

        姜照抓住重点,若有所思,问道:“那女子,可是名为宋玉娘?”

        “陛下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沈修延面露纳罕之色,又问道:“难道此事陛下已有耳闻?”

        姜照摇摇头,想起当时在茶楼遇到的弹弦少女,又想起赵承绪的跋扈,方后知后觉,原来他是怨自己打扰了他的“好事”,所以才蓄意发难。

        “着人去追踪其父了吗?”姜照眉头紧锁,看向了沈修延。

        沈修延拱手道:“回陛下,当日便派人去了,只是微臣不曾让人将他捉拿回京,而是让人仔细跟踪,看他究竟是受了什么好处还是威逼,竟然放弃为女儿申冤。”

        姜照点点头,吩咐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务必让人跟紧宋父,保住他的性命。此事无外乎是权贵压人,赵家如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朕近来敲打过,想来赵相还是不以为然,那朕就不介意再将这把火烧得大一些,最好能把赵恒则的胡子烧掉。”

        沈修延嘿嘿一笑,道:“陛下的意思微臣明白。当初邱文赫做大理寺卿的时候,虽然一身正气,明辨是非,但难免有些钻牛角尖的臭毛病,微臣和他合作起来,总是束手缚脚,施展不开。还是陛下英明,将他调去了云阳府当巡案,这新上来的唐近山唐大人,可比姓邱的脑子灵活得多,以后咱们俩携手为陛下做事,必然是事半功倍了。”

        姜照闻言,冷哼一声,又斜了他一眼,懒懒道:“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行,不必特意说出来。人无完人,你笑邱文赫死脑筋,邱文赫还要笑你太圆滑,这些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沈修延,你给朕记住了,如果哪一日你因得意忘形惹了一身官司,朕可不会替你善后,充其量把斩你的刀磨得锋利一些,也算是顾念了君臣之义。”

        沈修延被点的一激灵,当即收起了嬉皮笑脸,跪在地上重重一叩首。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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