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仙 婆

“都散了吧！”白成书无力的摆手示意看客们可以各回各家了，视线却从站着如木桩的儿子身上飘过。

        老来得子，也就算了，儿子年纪轻轻的不知是疯子还是中了魔障，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还是先让明儿到他的房中等待大夫吧！这么杵着也不是个办法”。白夫人盈泪于睫的偷偷哭泣道。

        白成书点了点头。

        他思及到以前种种，想到儿子白落明曾求过自己，要娶船舫上的一个花魁，可是这种辱没门庭的女子怎么能娶进家，后来看到自己铁了心的模样也没有强求，而后仲家刚认了义女，就有意无意的透过风来，一生鬼精怎么看不明白？这于自己可是百利无一害，也就上门求了亲，那日儿子白落明未见其人，见了画像就移不开了眼。本以为是金玉良缘，不曾想出了这等事端………

        白成书看到儿子被抬出轩厅，重重的叹了口气。

        年岁渐长，体力大不如从前的白成书眉头紧锁，昏昏的睡去。

        “老爷，醒醒。”管家侯在一旁，看到白成书幽幽转醒：“天亮了？”

        管家知道老爷又是睡糊涂了，也难怪，六十八岁的老人，能有现在的精神头也算不错的了。

        “大夫看过诊了，说是有心火，开了点药。临走之前说是身亏邪入，让我找人驱驱邪。”

        白成书知道与自己所料无几，心中断定儿子故作移情于仲家义女只是不忍自己伤心，可他还是不愿意妥协儿子娶一个风尘女子过门，但还是关切的向管家问道：“少爷还是那般疯疯癫癫吗？”

        “大夫前脚关门，少爷像眼盲了般摸到东西就砸，碎了的瓷片也不知厉害，就抓在手里，倒也知道痛，割破了手，也就放下了。”管家想到当时的情景就不寒而栗，这个疯病不仅废人还废钱，可怜了那些古董花瓶瓷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那么砸了？

        不忍看，不忍看呐！

        白成书脸上的愁云更浓了，就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她的夫人哭哭啼啼的走了过来，指着他的脸就大骂：“老东西，儿子病成这样都是你逼的，不就是烟花女子吗？她是命运不济，又不是生来就喜欢陪酒陪笑，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再者，又不是明媒正娶，纳妾也不行吗？你要是死了，明儿还不是照样领她进门，难道你还要打碎棺材板跳出来阻止？就怕你真有这个能耐，明儿都会以为你是诈了尸，请个法师，让你提前投了胎。”

        白成书想不到一向伶牙俐齿的妻子，换了一副假牙依旧不减当年，气得干瞪眼。

        管家站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他生平谁也不佩服，就佩服能把人活活气死的老夫人。

        “你瞪什么眼，我告诉你，明儿要是再这么疯下去，我也不活了。”老夫人止住了眼泪，干脆坐在白成书的旁的椅子上看着他。

        白成书也不说话，回瞪的眼神没飘过多久，又要阖目而眠。

        管家在心里盘算着老爷又输了老夫人几个回合时，突然想到城外有一个仙婆庙，据说，身患顽疾和求事的人，有求必应，便提议道：“老爷，夫人，我听说有一个仙婆包治百病，不如到哪里去许个愿？”

        “哪有神仙那么清闲？人人都管岂不累死了？指不定是些江湖骗子借个由头坑蒙拐骗。”白成书一听到求神拜佛就来了精神，抖擞了精神。

        白夫人沉着脸，眼神恶毒的扫过白成书，不吭一声。

        “你认路？”白成书立刻怂了，抓着管家的衣袖逃了。

        庙小，依山而建，烟火鼎盛。

        仙姑身穿彩字，手捏草药，半闭半睁而坐，相貌似菩萨和善，却又如寻常老妇皱纹横生。

        白成书跪在团蒲上稽首而拜，心中默默诉说儿子白落明成了疯子之苦，如不是有外人在，非得滴几滴泪来，以示其真。

        再苦也要腾出地方给后来者，就这么，白成书又坐了轿子原路返回。

        途中，白成书困意又肆虐而来，晃晃悠悠间，看到一彩衣老妇，走近他耳语，话刚说完，白成书惊得一身冷汗，醒来。

        冷汗兜头兜脑，一遍一遍的浇来。

        白成书浑浊的眼透了一丝狠戾，指甲嵌进了肉。

        他清咳了一声，声音颤巍的挑开车帘：“老李，给我准备五匹马，长绳一条。”

        管家不明所以，痴痴笑，看着前方飞鸟一哄而散，皮鞭一甩，打在了马臀上，声音掠空而起。

        白家大户，富贵如云。区区五匹马，九牛一毛。

        “老爷，马来了，你要他们干嘛？”管家老李让家丁牵了马到白成书身边，自己又走到领头马的身侧，拍了拍马腹说道：“老爷，瞧瞧这马膘，跟着将军战场杀敌都不成问题。”

        哼，这个老李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事事尽美，好大喜功。

        白成书也不吭声，遥遥看向鳞次栉比的高阁，想到平日有操不完的心，写个遗书却不知从何提笔，寥寥草草几个字，也不知道能不能道尽自己，真的舍不得死啊！

        “用绳子把我和马绑上。”

        “老爷，怎么绑？不会啊！”家丁面面相觑，怕老爷数落，又不得不直言相问。

        白成书幽幽叹了口气，眼中似有泪水氤氲，又生生咽下。

        “老爷你这是要……”管家思极，倒退了一步，盯着老爷欲言又止。

        “没错，五马分尸听没听说过，就这个绑法。”白成书语气有岿然不动的坚毅，胖胖的身躯似挡住了夕阳的霞辉，半暗的脸上英气勃发。

        “为什么啊！”管家的喊声脱口而出，几欲扑到白成书的身上，却听到白成书冷然成冰的话：“我自然有我的用意，无须多言。”

        管家闭上了眼，无声的听从。

        尔后，白成书的四肢捆绑在马身上，他坐在地上看到马将他环抱其中，投下的影子，油然出一种寂寥。

        别以为我不知道老李偷偷跑去找夫人了，在夫人赶来之前，定要全部妥当。

        来吧——

        家丁听后嚅了嚅干裂的唇，手颤抖如筛的举起马鞭，只要手中的马鞭凌空一响，五匹马便会一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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