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囚君心(重生) > 第20章 一石多鸟·不该有的心软……

第20章 一石多鸟·不该有的心软……


  李医官先到,看到乾元殿战战兢兢跪着的人,便知道事情败露了。

  也怪自己年轻,受不住赵美人的貌美,何况赵美人还与他自幼相识。她一软语相求,他便步步退让,这才到了如今的地步。

  李医官跪到地上,也不敢为自己辩解,请罪道,“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祁景未理他。这时赵美人艳光逼人地来了,身上是锦衣华服,头上步摇与朱钗交相摇曳,步步生姿的模样,不像来请罪的,倒像来赴宴的。

  她有一段时日没见到皇帝了,此时终于见到,心中倒有些欢喜和羞涩,盈盈拜倒,“臣妾见过皇上。”

  万全想着,祁景什么美人没见过呢,皮囊于他如浮云。这赵美人做了这样的事,不仅毫无愧疚,还有心思献媚,真是不知死活。

  祁景看着赵美人,微微一笑,“爱妃可知为何召你来?”

  赵美人这才低了头,有两分悔过之态,“臣妾一时糊涂,对姜美人作出不轨之举。可臣妾并无恶意,只想让她多疼两天罢了。臣妾知错了,皇上饶了臣妾罢。”

  最后一句,娇滴滴的,万全一个无根之人,都觉得心口酥了一下。

  祁景笑得越发深了,“只是想让她多疼两天?”

  赵美人连连点头,头上首饰叮当作响,“是啊,皇上,臣妾没有坏心的。”

  万全听祁景的语气,便知道赵美人要不好了。皇上笑得越好看,越有人要倒霉。

  果然就听祁景道,“只是多让她疼两天,确实不算坏心。可你确实行了不轨之举,有违宫规,朕不好不罚……”

  赵美人才露出笑脸来,听到祁景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那便罚你也多疼两天罢,疼完了,便去浣衣局和吴氏作伴。”                        

                            

  赵美人脸色剧变,往前爬了两步,慌急道,“皇上,这不对呀皇上!”她还没意识到祁景想怎么让她疼,只觉得后一句话是万万不能的。

  她不能去浣衣局!

  祁景不想为她浪费时间,看向李医官,“待赵美人疼上了,你给她开一付和姜美人一样的药方,然后去刑部领罪罢。”

  李医官不敢辩驳,低头跪拜,“谢主隆恩。”

  赵美人还在跪求,泪落如雨,“皇上,臣妾入宫以来,一直尽心侍奉您,求求您饶了臣妾!”

  祁景慢条斯理地理理衣服,唤道,“万全,要你何用。”

  万全后背又发凉,高声唤道,“侍卫何在?”

  便有御前带刀侍卫出来,面无表情地拉住赵美人的胳膊,抽出了刀。

  雪亮的刀光映照在赵美人的脸上,她吓得快要背过气去,紧接着侍卫在她胳膊上就这么一划,鲜血顿时淌了出来,很快在乾元殿的地面汇成一滩血水。

  赵美人一声惨叫,而后终于昏在了地上。

  李医官看这流血场面,面露不忍,另两个跪着的婢女,却是抖如筛糠,呼吸都不敢了。

  祁景看着那滩血,皱眉,“怎么下手不知轻重?”

  那侍卫洪烈,“……”他一个粗男人,舞刀弄枪惯了,怎么知道对女人的分寸?而且其实他也留了力,谁知道赵美人如此不经事。

  但皇上要他背锅,他不得不背。

  洪烈拱手道,“卑职知错。”

  祁景道,“下不为例,下去罢。”又吩咐李医官,“还不给贵人看治?”

  “请皇上派人去太医院取金疮药。”李医官这才回过神来,立即跪到赵美人身边,给她压迫止血。                        

                            

  太监匆匆去太医院取回了药。李医官在太监的帮助下,给赵美人上药。

  那药颇有刺激性,赵美人面色苍白如鬼,浑身冷汗,疼醒又晕了过去,只觉得死去活来。

  待伤口包扎完毕,乾元殿的下人打来水,清洗地上的血污。

  祁景慢条斯理地理理衣服,起身朝下走,绕过还未完全擦干净的血迹,将那一瓶金疮药收进掌心把玩,眼角还有笑意,故意叹息道,“君无戏言,说要让赵美人多疼两天,那便只能让她多疼两天了。姜美人用了无用的药,那便依样,让赵美人无药可用。姜美人那伤还未好,她身体又弱。李爱卿,你药方照旧开着,等药抓好了,送到祥和殿去。万全,听明白了么?”

  万全后背几乎要出冷汗。皇上这一招,杀人诛心,一石多鸟,可真是厉害。划伤了赵美人,泄了心头之恨,开了药却偏不让她用;让姜美人熬药,信得过,不必再担心下毒,他自己便能喝了那药,还能显示对姜美人的恩宠,继续下他的好棋……

  所以这些贵人娘娘们勾心斗角个什么呢,若论心机,若能心狠,又有谁能比得上皇上。

  “皇上……”李医官听这话里的意思,不仅要让赵美人自生自灭,还要让她饱受心理摧残……略过心理摧残不说,赵美人这伤算重的,只上一遍药,之后放任不管,万一严重了,怕是不好。

  他想给赵美人求情,但祁景转头看他,悠悠一笑,“爱卿,忘了你的戴罪之身了么?”

  李医官闭上了嘴巴。他若一味帮助赵美人,让别人误会他和赵美人有染,只怕更加坏事。

  那边还有两个跪着瑟瑟发抖的宫女,祁景扫了一眼她们,眼神冷漠,道,“婢女新桃,杖责五十,扔出宫去。”                        

                            

  杖责五十只怕会死,新桃嘤咛一声,昏死在地,被人拖了下去。祁景继续道,“至于你……”

  被看的煎药婢女连忙磕头。祁景道,“念你无心之失,杖责十五,若有下次,定杀不饶。”

  “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不杀之恩!”那婢女一个劲磕头谢恩,几乎磕得额头咚咚作响,然后忙不迭地逃去领罚了。

  祁景拿着那瓶药,又重新坐回了御座。万全上前两步,弓着腰问,“皇上,可要去姜贵人那边?”

  祁景笑容敛住,沉默了片刻,道,“不必。”

  万全知道,祁景惯常假笑,不笑的时候,便是有关乎真心的烦心事,比如说季氏。现在,姜贵人,也触动了皇帝的真心么?

  皇上在为姜贵人烦恼?

  万全没有多说,转身吩咐太监将赵美人送回夏凉苑,又拿了之前姜柠的那纸药方,放到李医官前面,“请罢,李大人。”

  李医官跪在地上,默默无言地将那药方抄写一份,而后离开去刑部请罪。万全拿了那方子,递到掌事宫女跟前,“你去太医院拿药,拿到了便送去姜美人那里。”

  这药是皇上将要喝的,未免再出意外,还是让最得力的人去盯着才好。姜美人那里有小厨房,在那里熬药更安全些。

  那掌事宫女也明白,拿了药方便欲离开。

  低眉沉默良久的祁景这时开口,对掌事宫女道,“你顺道,将宋太医请来。”

  掌事宫女福身,“是,皇上。”铱驊

  万全看了看祁景。上午才召了宋太医,下午又召,不知是要做什么。祁景姿态静默,面色滴水不漏,这次,万全也猜不中他在想什么了。                        

                            

  黄昏时分,宋太医入了乾元殿。

  祁景高坐在御座之上,金色的阳光从左侧的窗棂斜照进来,染亮一方天地,而他隐在阴影中,坐的姿势有些懒散,眉目看不分明,也不知在想什么。

  宋太医也不敢看,低眉顺目,躬身疾走一番,掀衣跪在地上,“微臣拜见皇上。”

  祁景手肘撑在龙椅扶手上,手蜷成拳撑着额侧,静默了片刻,才问,“自朕十四岁中毒起,你跟了朕几年?”

  宋太医心头一凝。这皇上回忆往事说感情,只怕要让他做为难事。

  宋太医恭敬道,“回皇上,已有十年了。”

  “十年了。”祁景轻轻一笑,放下手,坐直了些,“朕能活到今日,全仰赖爱卿。”

  宋太医立即推辞道,“是皇上承天受命,吉星高照,微臣不过是做了该做之事。”

  祁景对他的聪明十分欣赏,又笑了笑,“朕知你对朕最是忠心,所以,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果然是有事。宋太医又恭敬了些,拱手,“皇上有令,微臣万死不辞。”

  居高临下看着底下跪着的人,盈盈笑道,“你既能为朕解毒,应当是了解毒理的。朕要你,为朕配一副,必死之毒。”

  万全心一颤,下意识出口,“皇上……”

  近日得罪皇帝的,丽妃已去了洗衣局,在皇帝面前销声匿迹;赵美人刚刚得了惩治,只怕想到皇帝便害怕,日后翻不起什么风浪。其余各处的贵人娘娘们,虽偶有出格,但基本算是中规中矩的。

  这必死之毒,要用在谁身上,万全瞬间便能想明白。

  可那,不仅是一个令人喜爱的姑娘,还是能触动皇上真心的姑娘……杀了她,于心何忍?                        

                            

  日后想起来,又会不会后悔?

  祁景转头看万全,笑意深了,“怎么,你对朕的决议,有想法?”

  万全听那含笑的声音,后背立即凉了,躬身行礼,“奴才不敢。”

  他心里发涩,明白皇上已经下了决定,事情再无转圜。只希望事情不会变得……太糟。

  祁景便又看向宋太医,“那毒最好是起效慢的,因为那人朕还用得着。也不能让人痛苦,她……”

  祁景顿了一下,才接上话,“好歹对朕有功。”

  “微臣遵旨。”宋太医深深俯下身去。身为臣子,他听命行事罢了,也不该多问。虽皇上的要求听起来有些不合理,但他多研究研究,应当能办到。

  “此事不要声张,你秘密进行。”祁景嘱咐。

  “微臣明白了。”

  “退下罢。”祁景忽然有些疲累,声音中有了倦意。他想,许是发热受伤虚弱之故。

  “微臣告退。”宋太医躬身退了下去。

  宋太医离开之后,祁景理了理衣服,起身,眉眼带笑看向万全,“还是去祥和殿罢,今晚的药,大约已煎上了。”

  背对着夕阳大步朝乾元殿殿门走去,祁景变得面无表情。

  他这几日对姜氏多了些心软。可心软这种事,对季芙存在已是无奈,再多一份实属不该。不该的,便应尽快除去。

  左右他打算送姜氏去死,现在,不过是加快动作罢了。让她毫无痛苦地死去,已是自己仁慈。

  祁景闭了闭眼睛。

  姜柠收到乾元殿掌事宫女送来的满满一提药包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不同。

  上辈子发现姜柠的药有毒之后,祁景大约是烦她不成事,虽面上仍然极为宠爱她,但另想了法子寻了药之后,便在他乾元殿里煎了,没来祥和殿。                        

                            

  这一世,他将这药送来祥和殿,让她殿里的下人熬药,想来,已经是非常信任她。

  那这,离她的目标便不远了。

  “有劳女官。”姜柠微微欠身。

  掌事宫女神情温和了些,行礼,“贵人客气了,奴婢分内之事。”

  掌事宫女离开后,雪莹凑到姜柠跟前,笑道,“贵人,奴婢方才出去的时候听说,皇上惩治了赵美人,赵美人满身是血地被从乾元殿抬出来,送回了夏凉苑——皇上心疼贵人呢!”

  浅绿一直在姜柠跟前伺候,倒是现在才听说这事,一时觉得解了气,“谁让赵美人暗害我家贵人,活该!”

  满身是血么?姜柠没说话,觉得这四个字有些刺耳。虽宫里的流言传来传去难免添油加醋或者有失偏颇,但这赵美人,应当是受伤不轻的。

  姜柠倒也不是同情或对那赵美人心软,只是一时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同这赵美人一样,都是祁景生杀予夺的工具,一时略有感触。

  但她很快收了那感触。她与赵美人不一样,她不害人,她也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想了想,姜柠道,“皇上常来祥和殿,他不喜欢背后嚼这些舌根,你们小心些。”

  雪莹和浅绿互相看了眼,没再说话,但眼睛里还是难掩开心。雨轻稳重些,没参与她们。

  不多时,祁景踏着暮色悠然到了,一见到姜柠便握住了她的手,笑问,“可接到太医院的药了。”

  姜柠点头,喜悦从湿漉漉的眸子里沁出来,“已在炉上煎着了,我让浅绿寸步不离。皇上,有了这药,您的伤便能好了。”

  祁景便带着点戏谑神色看她,“爱妃只想着朕的安危,不想想你自己?”                        

                            

  姜柠被他戏谑得低了头,娇嗔道,“臣妾就见不得皇上受伤。”

  祁景被她小女儿情态逗乐,柔声道,“知道爱妃心疼朕,朕也为爱妃报了仇。赵美人已受了惩治,你无需害怕。”

  姜柠轻轻靠上他肩膀,掩盖住眼中的轻嘲,口中娇软,“有皇上在,臣妾不怕。”

  祁景将腰间的金疮药瓷瓶拿出来,放在姜柠手中,轻笑,“这几日还是劳爱妃照顾了。”

  晚间药煎好了,浅绿捧到祁景跟前。姜柠将药碗接过,服侍着祁景喝下。

  万全进来了,见祁景在喝药,默不吭声地站在一边,等祁景喝完了,才欲言又止地唤了一声,“皇上……”

  祁景看他神色,知他有秘事要禀报,用帕子净了嘴,笑着嘱咐姜柠,“朕还有折子未看,回乾元殿一趟,晚些来陪你。”

  姜柠接过他手中帕子,眼中流露些许依依不舍,“皇上,臣妾等着您。”

  祁景出了祥和殿,万全快走几步,跟到他身后,低声道,“季氏……娘娘她,病了。”

  祁景瞬间想起了火焰焚身皮焦肉烂的痛,眼睛空落落地看着前方,问,“是被朕吓病的?”

  “这……”万全也不知答案。

  好在皇帝也不是非要他的答案,沉默良久,道,“可已经看过了?”

  万全连忙点头,“已经看过了,婢女们好生照顾着,娘娘也配合喝药。”

  因为季芙身份特殊,衣食住行乃至看病就医,都有秘密的专人看顾。

  是么?祁景看着空中虚浮的一点,没有接话。

  半晌万全忍不住问,“皇上要去……探望娘娘么?”

  又是良久的沉默,沉默得万全觉得空气过于寂静,几乎难以呼吸的时候,祁景道,“不去了罢,朕去了,不过徒增纷扰。”                        

                            

  万全没再多说,应了一声是,心里轻轻叹息。

  祁景还是回了祥和殿,照例没有让人通报。姜柠正在看书,见祁景来了,偏过头来,秋水洗过般的眼睛狠狠一亮,仿佛见着他是人间至喜之事,“皇上,您来了。”

  唇角笑容娇媚,嗓音也是娇软可人。

  祁景笑道,“对,朕来了。”

  因时间已经晚了,二人很快梳洗睡下。不大的檀木拔步床上,姜柠偏头看了看祁景的肩膀,特意往外挪了挪。

  祁景侧头看她,戏谑道,“怎么了,离朕那般远?”

  姜柠亦侧了头看他,白嫩的手乖乖巧巧蜷在胸前,小声娇道,“皇上受了伤,臣妾怕压着您。”

  祁景忍不住笑,抬手顺着她额侧的一丝乱发,手指触碰到白皙的皮肤。

  第一次,祁景发现她又柔又暖,熨帖的触感一直到他心里。

  祁景一愣,手指僵住。

  姜柠见他忽然变色,眨眨眼,疑惑,“皇上,怎么了?”

  祁景轻轻一笑,收回手,“没什么,睡罢。”

  “好。”姜柠便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夏凉苑的下人们最近有些为难。赵美人受了伤,又受了惊吓,第二日便发起烧来,可皇上又发了话,不许她用药,还要将她降为罪妇。

  赵美人缠绵病榻,饱受折磨,偏偏又是个罪人,受人冷眼。夏凉苑的下人多少与她有两分感情,仔细照顾着她,却又孤立无援,最后过了四五日,见她还未好转,只得硬着头皮去求人开恩。

  他们先去求了太后娘娘,可当年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便是因毒病弱,赵美人的行为中了太后的忌讳,太后毫不松口。他们便又去求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虽心善,顾忌一条人命,但她却又十分顺从皇帝的想法,不愿惹他生气,便只赏了赵美人一碗参汤,能否吊住性命全看赵美人的造化。

  于是,下人求到了姜柠跟前。

  “千错万错都是赵美人……赵氏的错,她不该一时糊涂暗害贵人。可她已经知道错了,梦里都喊着求您原谅。姜贵人,您大人有大量,便原谅赵氏,在皇上面前为她求求情,可好?”那婢女是个忠心且善心的,谦恭地跪在地上,直说得眼泪连连。

  姜柠看着她,一时没有作声。

  上辈子那段时日她一直在养伤,因为赵美人的阴手,她伤口拖了半个月未愈,还因受伤体弱着了风寒,很是受了一番折磨。因着未出祥和殿,她也不甚了解赵美人受罚的经过,只知后来去了浣衣局。

  现在,夏凉苑的下人,却求到了自己跟前。

  见姜柠不说话,那下人声泪俱下,“赵氏已经受了罚。她身子弱,皇上不让她用药,再拖下去,只怕性命难保。贵人心胸宽广,在皇上面前也说得上话,求求您原谅我家……原谅赵氏,为她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赵氏日后必当日日祈祷贵人长命百岁……”

  浅绿在一边听着,她本不该插嘴,但姜柠不做声,待人又宽厚,她便忍不住说了,“赵氏落到这步田地,是她自己心思歹毒。她害我家贵人,还要我家贵人给她求情。我家贵人是好心,但又不是烂好心。”

  虽说因为她家贵人心疼皇上,这损招最终没有落到她家贵人身上。但只要一想到赵氏满心都是为了伤害她家贵人,浅绿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浅绿还要再说,姜柠抬手阻住了她,看向跪着的人,平静道,“赵氏是咎由自。你们回去好生照顾她,吃着滋补的东西,兴许她能好转。”                        

                            

  那下人还要再说什么,浅绿道,“还不走,等着我轰你们么?”

  那下人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夏凉苑的人走后,姜柠的神色却渐渐低落下来。浅绿瞧见了,诧异道,“贵人,您该不是心软了?”

  姜柠不是心软。这辈子她虽没受赵氏的害,上辈子的痛却还记着,经历过生死,她不会轻易心软。只是以她现在的“性格”,不得不装出少许心软,于是她叹气。

  虽然瞒骗浅绿令她有些愧疚。可报复皇帝之事,不成功便成仁,姜柠不想轻易将浅绿牵扯进来。

  浅绿替姜柠委屈,道,“贵人便是太心善。”

  姜柠没接这话,略一思考,“你随我去御膳房。”

  主仆两去了御膳房,端了一碗祁景喜爱的汤品,来到御书房。

  祁景已经下朝,正和几个心腹大臣,在商量事情。

  今年颇不得天缘,继南方产粮重地株洲大旱之后,北方产量重地青州又遭逢水灾。正是玉米与土豆成熟的季节,就这么被持续的雨水一泡,发芽的发芽,腐烂的腐烂,农民叫苦不迭,任其发展下去,只怕就要饿殍遍野。而青州大地的卫河又两次决堤,冲毁田地房屋、淹死百姓,实在凄惨。

  祁景高坐御座之上,道,“青州之事,实属重大,朕欲微服巡查,众卿以为如何?”

  继吴氏降为罪妇,去了洗衣局,吴家也逐渐遭到清算,如今站在御书房的人,也换了一批。

  皇后张氏之父能力平庸,胜在十足忠心。他拱手道,“青州眼下正乱。皇上万金之躯,出宫去那混乱之地,只怕不太妥当,望皇上三思。”

  张大人的话,引来两个老臣的附和。新被提拔上来的两个年轻的文臣,一心拥护祁景的想法,便和那几个老臣辩论起来。                        

                            

  祁景眼睛看过这几人,没说话,只将眼神落到南宫棠身上。

  南宫棠一向谋定而后动,鲜少参与争论,只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听着众人你来我往。见祁景看过来,他微垂了眉目,拱手道,“株洲大旱,皇上派了钦差赈灾,尚且有徇私、盘剥之事。青州水灾干系重大,皇上出巡乃圣明之举。”

  历来灾年少不得饿死百姓,即便现在是太平盛世,各州之间互相影响,百姓经得起第一次灾荒,又怎么经得起第二次?当下的情况,须得使出雷霆手段,大力止损,方为上策。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此次出行皇帝将会遇险,但最终化险为夷。既然会化险为夷,青州的水灾却不能不去监察,否则哪个环节出错,酿出大祸来,百姓何辜?

  文臣武将们都停了下来,看着南宫棠。心知这位将军最能左右皇帝的想法,争论几乎没有意义了。

  南宫棠从不叫他失望。祁景轻笑起来,看着与他熟识十多年的得力干将,“爱卿所言甚是。青州之事不可拖延,明日准备,后日出行,南宫你随行护卫。”

  南宫棠行礼应声,“是。”

  姜柠来到了御书房,门口的小太监给姜柠行了一礼,笑道,“贵人又来给皇上送汤呀?可赶巧了,皇上正在和诸位大人议事,还不知何时结束呢!”

  姜柠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也不着急,盈盈笑着回了那公公,“那我便等在此处罢,不必打扰皇上。”

  小太监十分欣赏姜柠这不添乱的性子,安静了片刻,担心姜柠等得无聊,便道,“贵人送的什么汤呀?”

  姜柠柔声道,“从御膳房拿的栗肉羹,甜而不腻,咸淡适中,皇上兴许会喜欢。”                        

                            

  太监笑道,“贵人知晓皇上心意。皇上这两日为青州水患忧心,贵人体贴,给皇上送这汤,皇上必然欢喜。”

  果然是青州水患的事。姜柠轻轻一笑,与那太监说了两句,想到汤冷了,又回御膳房重新换了一盅。再来御书房时,祁景终于有了闲暇。

  姜柠端了托盘进去,将汤放在祁景跟前,低低叫了一声,“皇上。”

  祁景听她语调不似平日娇柔清亮,转头看她,果然发现她面有疑虑欲言又止。

  “怎地了,有心事?”祁景轻笑起来,一时有些新奇,能让这天真烂漫的人烦心的是什么事。

  然而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新奇不应该,笑容便冷了下来。

  姜柠不察,低着头说着自己的烦恼,“夏凉苑的人求到我跟前来了,让我替赵美……赵氏说情。”

  祁景笑意不达眼底,勾唇道,“那你,要替她说情么?”

  姜柠纠结道,“可她害人在先,害的还是皇上您。”

  祁景听着她的娇憨之语,轻轻一笑,低头喝汤。赵氏的事情于他而言,实在不足挂齿。他道,“既是她害人,朕少不得严加惩处,否则后宫诸人效仿,后宫还怎么有安宁之日。朕知你心善,可心善失了分寸,便是助纣为虐。”

  原本姜柠不过是觉得,夏凉苑求到祥和殿的事情,逃不过祁景的法眼,所以来做做样子。轻轻提一提,既不显得烂好心,也不会显得冷血。

  祁景既然发话,姜柠便福身行了一礼,道,“是,臣妾明白了。”

  看着祁景含笑喝汤,姜柠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按照上辈子的时间节点,祁景将要微服出巡,且让南宫棠随行护驾了。她一直寻不到时机与南宫棠商量接下来的谋划,这次出巡,倒是个机会。                        

                            

  姜柠心中思虑着如何自然地提起青州之事,祁景却先开口了,“朕这几日要出宫一趟,你安心等着朕回来。”

  姜柠装作惊讶的模样,“出宫,是为了青州之事么?”

  见祁景看着自己,姜柠下意识解释道,“方才等在门口,那守门的公公怕我无聊,与我说了两句。”

  祁景看向门口。他一向不喜欢身边的人话多,不过……只是因为怕姜氏无聊随口说了两句,便暂罢了。

  祁景又收回目光,看向姜柠,“你等了许久?”

  姜柠难为情地笑了笑,低头娇软道,“也不久……皇上的事重要。”

  祁景便明白了。她一定是等了许久,又害羞地不想让自己知道,还这么乖巧……一时没说话,祁景低头喝汤。

  姜柠收敛了神色,看着祁景,认真道,“皇上,青州之事令皇上忧心,我知道,您已经两个晚上未曾睡好了。我实在担心皇上,能否随皇上同去?”

  随他同去?青州那么乱的地方……且他是去做要紧事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如何带个女子?众臣又该如何看待他?祁景慢慢皱起了眉头。

  姜柠抿抿唇,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再接再厉道,“且皇上伤还未完全康复,若是再裂开了呢?我担心皇上身体,想与皇上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万公公虽贴心,可他要做的事多,您便让我去,好不好?”

  祁景听她最后三个字格外娇软,拉住自己衣袖的力道小心翼翼,再转头,看见姜柠眼中期待的光。拒绝的话忽然有些难以说出口。

  也罢,祁景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左右她也活不了多久,便当,满足她生前的愿望。                        

                            

  祁景笑着嘱咐,“青州之事干系重大。带你去可以,但你须得保证,不能给朕添乱。”

  姜柠笑得眼睛都弯了,整个人开心得几乎与眼睛一起发亮,“谢皇上隆恩。”

  她是真高兴。这意味着,她终于能与她的子正哥哥见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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