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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为着这一句话,乔远堂第二天很早便起来了,这当然也有习惯使然,但不能否认心里怀揣了一点有客来访的期待。因担心和顾长云错开,于是在楼下用过早饭后依旧回到房间,约莫八点半多,接到了前台拨来的内线电话。

        那边服务员恭敬道:“先生现在方便吗?有您的访客哩。”

        乔远堂面上四平八稳地答应了,心里却不由地一跳,直觉是顾长云应约来了。他挂了电话,本想坐在房间里等着她来敲门,可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有往常一派从容的样子,没过半分钟便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下一刻,人已经站到门边,将房门拉开了。

        偏偏这样巧,顾长云正是站在门外准备敲门,右手已抬高到一半,眼前的房门却猝然向内打开,倒把她吓得后退了小半步。

        乔远堂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开门的时机竟这样巧,一时间,两人隔着一扇半开的门扉,一个在外一个在里,都是吃了一惊的神态。最终还是乔远堂先反应过来,微微笑着把女友牵到了房间里,道:“我吓了你一跳吗?真对不住。”

        在拉她进来的时候也留意到了,顾长云今天穿了一身没见过的浅色呢子大衣,领口处围了一圈雪白的兔毛,把脸颊并下巴的轮廓遮挡住一些,显得整个人有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其实,早在她下船的那一刻乔远堂便觉察得出,越是呆在熟悉的地方,顾长云便越有一种娇气活泼之态,和她初来北京时的拘谨很不一样。他暗自一笑,心想,那也不要紧,顾家再过不久就是要搬去北京的,来日方长,总有她对北京城也熟悉起来的一天。

        他这边有所感想,顾长云却迫不及待地仰着头看他,微笑着邀功道:“怎么样?我没有食言吧?我昨天回家后补了一觉,晚上再睡时,倒没有疲累得恨不能睡上一天一夜的感觉,今早八点不到就醒来了。”

        乔远堂再怎样木讷,此刻的内心也柔软成一片,捧着那细腻光滑的脸颊道:“你的精神能恢复得这样快,我想我是有点功劳的。”见顾长云瞪圆了眼睛,害羞似的立刻闭口不言后,忍不住就着手心相贴的脸蛋轻揉一下,又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顾长云这才抿着唇,重新开口道:“吃过了,不过你要是还没吃,我可以陪你再吃一点。”

        乔远堂便说:“我也吃过了,不过为了等你,吃得很草率,不如干脆再去吃一点吧?”

        顾长云笑着答应。两人便重新去到用饭的大堂,点了一笼虾饺并一壶红茶慢慢地吃。祭过五脏庙后,又由顾长云提议,去附近的小狮子公园走一走,冬天里花木衰败,但那里的假山腊梅却仍有看头,也是本地人在冬季去的较多的几处场所之一。

        因为时辰尚早,园内几乎还未有游人造访,两人便大大方方地拉着手漫步。刚走到一处湖边,顾长云指着那一半在地面一半延到湖上的假山道:“那一座很有趣呢,要是在春夏天,很可以进山洞里钻一钻,但是当天穿得臃肿,就不太方便。”

        又问:“你的工作是明天就开始了吗?那我们得抓紧一些,可以游玩的时间并不多了。”

        能不能游玩,乔远堂倒不在乎,不过觉得花心思带着自己玩耍的顾长云很有意思罢了,拜托道:“那就有劳密斯顾费心,看看哪几处景观是非去不可的了。”忽而想到什么,也问,“往后几天我大概不能陪着你,你做什么呢?”

        顾长云抬着眼睛冲他笑道:“你还怕我没事情做吗?告诉你吧,我已约好了从前女子中学的几个朋友小聚道别,本来今天就要办的,因为你更为要紧,我才把这项日程押后呢。”

        她满脸写着想被夸奖,乔远堂也正要顺她的意哄她两句,便听见不远处有一道声音叫着“长云”。

        乔远堂转过身去,见一位太太正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年纪瞧着在四十岁往上,身后跟着个穿素袄的老妈子,应当是她的佣人。那妇人看见顾长云的正脸,神态更是又惊又喜,快步地走过来道:“真是长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都不知道!”

        因为突然有外人闯入,两人拉着的手便松了一松,只虚虚地交叠着。但那妇人的动作也是快,一走过来便拉了顾长云的两手来握,等于硬生生地把顾长云的手从乔远堂手掌的范围内拽走了。

        顾长云被她拉着手,微微怔楞之后也问候道:“汤伯母也在逛公园,好巧。我也是昨天刚刚回的家,一阵兵荒马乱的,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呐。”这一声称呼,也正是暗合了乔远堂对她身份的猜测。

        要说汤太太这一阵子实在是不好过,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自己先生上京去探望儿子,不想没有过半个月,汤先生便在一个深夜踏进家门来,不光对汤耀宗的事半句不提,看他那副颓败的样子,竟像是受了很大的挫败刺激哩!

        再三再四地询问,这才从汤先生口中逼出几句话来,竟说汤耀宗已是全然地堕落了,自己劝过骂过,他却不知悔改,以后只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那可是她自小乖巧争气的孩子啊!叫她怎么不忧心如焚!可再要问更多,汤先生却是一句也不愿意多说了。

        汤太太料到汤耀宗在北京恐怕确实是做了什么错事,可在这个家里,她是拗不过丈夫的,心慌意乱之间,便想到了顾长云。这个女孩儿自幼体贴乖顺,自己真是哪儿哪儿都喜欢,何况看她对耀宗悉心关怀的样子,敢说她对自己的儿子没有爱慕之心吗?

        如今她也是在北京,若是有她规劝勉励着耀宗,从中调停,加上汤先生对她也很喜爱,还怕不能让他们父子的关系修复如初吗?若是能让儿子忘掉那个劳什子的“女友”,和顾家结一个亲,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这样想了许多,终于在几天前给顾长云去了封信。因汤耀宗曾经在家信中提到过,顾长云和他租了一处院子好相互照应,故而寄信的地址还是小羊胡同那个旧地址,却不知其间生出过多少骤变,不拘是顾长云还是汤耀宗,如今是谁也不住在那里了。

        总而言之,汤太太日日都是郁闷忧心,这才想到来公园里发散心情。此刻看见顾长云,真是种种心绪涌上心头,恨不能捉了她的手倾诉上一天一夜!

        汤太太忍不住满脸的忧心忡忡,叹着气道:“你是不知道,你汤伯父这次是对耀宗生了大气了!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长云,你汤伯父不说,你来告诉伯母,耀宗到底是怎么了?”

        提到汤耀宗,那无异于是要揭开顾长云的隐痛,她有些不自在起来,微微挣动着想把手抽回,含糊道:“耀宗的事情,我实在是不大清楚,那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一面拿眼睛瞥着乔远堂,希望他帮一帮自己。

        顾长云不住地看向旁边,汤太太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个年轻人。

        她方才被一时上涌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便留意到许多细节之处。好比他们两人大清早的一道逛公园,又好比自己刚开口叫“长云”时,他们虽是背对着自己,却是牵着手的

        是了是了,上一次偶遇顾太太时,她恍惚是提到过,长云在北京交了个男友。不过她那时并不放在心上,正如她同样没有把耀宗交的女友当回事一样,这种半道上认识的人,哪里比得上打小一块长大的知根知底。就是想不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友”也跟着一起来了苏州。

        汤太太已然猜中了乔远堂的身份,却没有同他打招呼的意思,只偷偷地打量着他。心道,看那脸上一点笑容没有,就是一副冷硬脾气,也不知道比耀宗好在哪里!同时,默默地收了泪眼挺直了背脊,不在这个“敌人”面前露出颓态。

        汤太太徒然间沉默下来,乔远堂对着生人也是向来少言的,场面便有一点冷肃。

        顾长云抓住这个间隙,正好向汤太太做一个介绍,一手示意着乔远堂,一句“这是”还没有说完,便被汤太太抢白道:“嗐,瞧我,实在是有些着急了。一句话说不清楚,那就坐下来慢慢说。”

        似乎只要打断她,这一句“男友”未经正式说出,这个身份就是不被她所承认的,可以当做没有。

        汤太太只当没有乔远堂这个人似的,重新握好了顾长云的手,忽而露出笑容来,意味深长般道:“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不懂,不过耀宗写信回来,说他很是后悔,只是对你说不出口罢了。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免要替儿子表露一下心迹。”

        这话说得暧昧,不光顾长云不明所以,连乔远堂也隐隐皱起了眉头。

        顾长云只当她是有什么误会,刚要澄清,却又一次被打断道:“好了,我既知道你回来,没有不欢迎的道理。今天中午伯母家里办个请客,你可一定要来!再多的话,都可以说清了。”

        说话间,余光却瞥向旁边的乔远堂,带着几分得意般接着道,“不过到底是自家人之间请客吃饭,就不便招呼生朋友了。”那意思,是坚决表示着对乔远堂的不欢迎。

        汤太太下了这道请帖,也不管顾长云答应与否,只拉了她的手摇撼一下,嘱咐道:“记得要来,伯母等着你呢。”说罢,竟是自己先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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